当庾悦进来后,看见还有个粗布灰衣,瘦高个子,两眼泛着贼光的年轻穷汉在此,心中升起几分不悦,但自恃身份,也没有赶他出去,把他当做了透明人。
玩儿了一会射箭后,赶上中午饭点,出来郊游的庾悦随驾还带有厨师,遂吩咐做饭,就在东堂内设宴饮酒。
庾悦的朋友们中也不乏名士、士族子弟,所以宴席规格颇高,其中有一道菜非常珍贵,那就是烧鹅。
鹅本来也是一般家禽,但自从王羲之喜欢养鹅之后,东晋刮起了一股养鹅风,大家纷纷效仿。
鹅就逐渐升高了自己的地位,已经不在家禽范畴之内,而成为了东晋名士、士族们的宠物。
所以吃鹅,更是当时社会的一种身份体现。
普通人根本连想都不敢想,普通老百姓一年下来连肉都吃不上几顿更何况是鹅了。
不多时,酒宴开始,庾悦等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吃着鹅肉,双手和嘴角还沾满了香喷喷的汁水。
随着鹅肉香气扑鼻而来,已经多日没吃肉的刘毅眼巴巴地瞧着,口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但见庾悦他们吃到尾声,开始饮酒时,他实在是按捺不住肚子里钻来钻去的馋虫,心道,大家都是来玩射箭赌博的嘛,也算是同道中人,要几块鹅肉吃应该不至于不给面子吧。
于是他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凑到了庾悦的座榻旁,擦了擦嘴巴的口水,小心翼翼地低语道:“庾公,嘿嘿,小人拜见庾公,这个这个……剩下的鹅肉能否让小人品尝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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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很多年轻读者没有经历过很久没吃肉或者饥饿难耐的感觉,不会理解刘毅所作所为,认为笔者瞎编。
但在旧社会,在封建社会饥饿的人上街讨饭,吃饭店、小吃摊客人剩饭比比皆是。
打个比喻,以前只有过年才能吃一顿饺子的年代离我们并不远,小弟也曾经历过。
所以我们还是应该感激这个时代,最起码能吃饱也能吃肉、蔬菜,甚至还能吃些海鲜和一些名堂菜解解馋。
欢迎读者发言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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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吃喝的高兴,庾悦转头一看,又是那个鬼鬼祟祟的穷小子,本来就已经恼火他在这里碍事,现在听他说话,更是心中火起,你一个穷小子也想吃这等尊贵尚品美食?
我们这里宴席还没结束,你就过来败兴!
他脸色铁青起来,根本不屑看刘毅一眼,更不会跟他说话。
心道,你想吃,那就去垃圾桶里吃吧。
随即把案几上的鹅肉以及其他残羹剩饭带着酒倒进了垃圾桶,站起身来,拂袖扬长而去。
待这一大帮子公子哥呼啦啦走干净后,刘毅看着垃圾桶里混杂的鹅肉、韭菜、蔓菁、茄子、秋葵等剩菜,还是有些不甘心。
于是他拿着垃圾桶来找东堂管事人,请求他去厨下回一下锅,煮熟了再吃。
东堂管事人熟悉刘毅,脸皮厚不说还是个爱谁谁的浪荡混混,惹了他可能就有一身麻烦,又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拿着垃圾桶去厨下倒进锅里一锅烩了。
当东堂管事人端着热气腾腾的大杂烩上来后,鹅肉、菜蔬、残酒一起烧开了的香气比之从前又另有一番风味,更加令刘毅倾倒,于是不顾菜里有众多人的口水,狼吐虎咽,一扫而光。
这又是一个出自刘毅的成语和菜肴流传至今——刘毅醉鹅。
唐朝诗人孙元宴的《晋·庾悦鹅炙》:
春暖江南景气新,子鹅炙美就中珍。
庾家厨盛刘公困,浑弗相贻也恼人。
宋朝诗人张扩《新安程昭文秀才惠子鹅菱角乳梨并鲍清笔》:
新安故人哀我贫,尺素自书五朵云。
为怜刘毅遗鹅多,烹食岂惭王右军。
这两首诗讲得都是刘毅吃鹅的故事。
总算吃到鹅肉的刘毅心满意足了,但饱暖思恩怨,他和庾悦的这道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们俩的恩怨其实也是本书中所讲的东晋世家大族和寒门子弟之间恩怨的缩影,一直贯穿整个东晋的中晚期。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如今的刘毅已经凭讨伐天师道叛乱、桓玄篡逆的军功成为江左当代名将,仅次于刘裕的北府军二号实权人物,也是江南之主会稽王陈顾的爱将之一。
前面提到的卢循、徐道覆天师道叛军在南康郡起兵一路沿赣江北上,屡战屡胜,直至攻下浔阳郡,打跑了江州刺史庾悦。
朝廷按陈顾上表举荐,派刘毅作为何无忌的第二梯队统帅征剿天师道叛军。
刘毅率三万水师舰队来到桑落洲之后,第一项任务不是带领部下将领研究怎么打败叛军,而是向庾悦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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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现在已经是朝廷钦差大臣,都督平叛诸军事,成为了庾悦的顶头上司。
刘毅先是收编了庾悦江州残兵败将,把他孤立起来,变成为一个光杆儿司令。
然后听说庾悦在浔阳城头指挥防御天师道叛军的大战中,后背中了箭,虽然只是划破了一点儿皮,但因正逢夏季,天气炎热,外加战斗中医疗条件落后,逃到桑落洲时生了背疽。
于是刘毅就命人做了当年的大杂烩——醉鹅,然后派亲兵给庾悦送到营帐的病榻前,外加一坛当地名酒“桑落酒”,让亲兵必须亲眼看着庾悦吃完喝完。
庾悦情知刘毅念念不忘当年仇怨,也知他报复自己,鹅肉是发物谁不知道?
但也无能为力,只得把醉鹅和酒都吃了,当晚就背疽恶发,第二天在忧愤懊恼后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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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没有十全十美的,陈顾看得非常清楚,刘毅和刘裕同出身于寒门底层,穷困潦倒,他们这种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睚眦必报,尤其刘毅还有些小肚鸡肠。
刘裕何尝不是?
自己亲眼目睹他当年在京口寻常巷陌的打谷场被刁逵讨债鞭挞,在讨伐桓玄的过程中,刘裕抓获了当时的豫州刺史刁逵,原本罪责并不至死的刁逵,被他二话不说也给斩于石头城下。
由此,陈顾看清了一个事实,越是底层人越不能轻易得罪。
想到这里,陈顾不禁暗暗钦佩兄长的观人本领,刘裕、刘毅这些人的品性和节操,他是不是早已看透,所以才密令在自己殡天之后,铲除他们。
但是,兄长啊,你可知如今的天师道叛贼现在势力之庞大,前所未闻,而北方看似波澜不惊,但暗流涌动。
这是兄长再也看不到的事情了。
西边有匈奴的赫连勃勃,北边有你的义子拓跋珪,都是兵强马壮且野心勃勃。
如今实在是抽不出再多兵力和良将来平定卢循、徐道覆了。
德舆轻狡博行,希乐傲狠凶戾,但各自也有长处,那就是能打仗!
江东二刘不得不用啊,虽然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缺点和短处,相信合理的利用他们俩之间矛盾,必能为大郑效力。
如果自己在建康当然能镇得住刘裕,但番禺乃卢循经营多年的天师道老巢,第一刘毅不一定能有把握获得全胜攻取,第二凭借自己的威望还有朝廷赋予的生杀赏赐大权,可以令蛮荒之地的岭南贼众望风而降。
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机,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掉十几年祸乱江东的天师道,也是刘毅所办不到的事情。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富贵险中求,我意已决!希乐,命你为中外留事(临时职位,如果刘裕战死由刘毅主持建康军事),镇守建康,配合刘裕击败叛军,我亲自率船队攻取番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大家纷纷停下了吃饭,一起躬身施礼道:“会稽王殿下不可亲自犯险!”
费如大声道:“天师道主力都在建康城外,番禺、始兴所剩皆乃老弱残兵,何须殿下亲自前往?末将愿率船队出海南下!”
刘毅瞪大了眼睛,高声劝阻道:“会稽王乃先帝托孤重臣,坐镇建康都督扬、江、交、宁、广五州,万不可轻易而出,还望殿下三思啊!”
陈顾不再听刘毅之言,腾地从座榻中站起身来下令道:“费如你去石头城传我将令,命刘裕挑选精锐三千军马和善使舟船夫舵手,及五十艘快船交付于你,在江面等候于我。”
众文武赶忙从座榻中纷纷站起,费如躬身施礼“末将遵命!”
“孙处、孟怀玉你二人一个时辰后在王府门口等候,随我出征!”
两名年轻将领忙躬身施礼答道:“末将遵命!”
(孟怀玉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但他的后代十世孙就是唐朝着名田园诗人孟浩然。)
陈顾微笑着对刘毅道:“希乐,本王走后,建康就交给你和德舆了,望你不负我之所望,同心协力,我们南北合击共破反贼。”
刘毅欲言又止,瘦长的脸上泛起一丝忧愁,看着眉宇间依旧是英气勃发的陈顾,心道,殿下啊,您在马上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但那可是茫茫大海啊……
但见陈顾态度坚决,再劝下去恐惹恼他,只得躬身施礼道:“末将遵命,愿殿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陈顾率南下舰队离开建康向东沿江出海口去后,建康保卫战进入了相持阶段。
由于刘裕的严防死守,卢循、徐道覆久攻不克,于是数万大军的吃喝拉撒成了大问题,抢军粮的军事行动提上了日常。
刘裕虽然文化程度很低,但他实在是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作战天赋,粮食当然是他最为重视的一道环节,提前早已经把建康周边江宁、姑熟、涂中、芜湖等地粮食搜刮一空,坚壁清野。
双方苦战到七月份,卢循实在坚持不住了,派人把徐道覆找来。
因初来建康时没有听从徐道覆之言立即进攻新亭,使得建康守军利用宝贵的五天时间从容布防,卢循也心生愧疚,但作为天师道老大决不能公开承认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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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请徐道覆坐下后,诚恳地说道:“姐丈,如今建康城防牢固,且我军粮食和补给不足,我打算率军退回浔阳,转攻荆州,若能攻下,天下三分之二国土尽在我手,待兵精粮足再图建康。”
从石头城前线回来的徐道覆瞪着充斥血丝的大眼睛盯着卢循良久,心道,成也是你,败也是你啊。
他声音嘶哑地道:“我军陷入困境,官军也不好过,但如教主执意要退军,属下也当遵从。”
“那就暂回浔阳休整一番吧。”卢循被酒色掏空的苍白清瘦倦容,带着些许遗憾和歉意,低语道。
徐道覆站起身来,拖着疲惫的身躯转身出了大帐,想想自己为这场轰轰烈烈地大起义准备了两年之久,结果中道崩殂,这一退军,士气全无,前途渺茫啊。
他边走边叹息道:“可惜啊,可悲……我徐道覆真是生不逢时,得遇昏主啊!”
当官军在白石垒、石头城、查浦垒、越城这些据点上看着天师道叛军扯起船帆,溯江而上,向西驶去,在夕阳下如过江之鲫绵延不绝。
大家无不热泪盈眶,欢声雷动。
来势汹汹,声势浩大的叛军撤退了,建康安全了!
刘裕也是大喜过望,于是立刻派出驻守越城的王仲德率本部人马乘船追击。
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个追击只是做做样子,王仲德那三千人即便是追上天师道叛军也打不过他们,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目的是怕引起万一卢循怀疑,自己撤退官军连追都不敢追,岂不是比自己军队更加疲惫更加饥饿已达到崩溃边缘。
接下来,刘裕休整大军,回到建康城中与刘毅商议动员全城及周边郡县百姓共同建造战船。
此战他深知,如果没有更大更牢固的战船,想一举歼灭天师道,比登天还难。
再派三弟刘道规、轻车将军刘藩、督护丁旿等人率三千人马火速从陆路赶往江陵,以免天师道叛军转而进攻荆州。
大敌当前,刘毅和刘裕目前还是团结一心的,欣然同意,二人联名发布命令伐树造船。
一时间,建康及周边郡县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大规模生产,男女老少齐上阵,分工各有不同,有送水做饭的,有伐木运输的,有打造战船的……
这两个多月被天师道叛军的围攻,可把士绅百姓们吓破了胆,所以不用过多动员,大家的积极性非常高,连会稽王殿下都冒险出海亲征天师道老巢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推脱的,只有彻底剿灭天师道大家才能过上幸福生活。
天师道叛军到达浔阳后,卢循分兵徐道覆率军三万继续向西取江陵,在破冢(江陵东南的长江东岸,当年顾恺之乘船被飓风吹到这里,他创造了一个成语“布帆无恙”,记载于《世说新语·排调》用来形容旅途平安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或困难。)被刘道规等人率领的荆州水军击败退回。
冬十月,建康的战船也建造好了,由于树木材质限制,依旧不如徐道覆在原始森林中取材的战船庞大,但也比以前有所改观,坚固且速度很快。
刘裕请刘毅继续留守建康,自己率舰队赶往浔阳继续追讨天师道叛军。
半个月后,刘裕率领四万官军乘船进入了浔阳东北不远处的雷池(第一部书提到过,出自庾亮《报温峤书》中“不可越雷池一步”那个雷池)。
雷池是个大湖,在曲折蜿蜒的长江向北拐弯处西岸,像一个大漏斗,连接长江的出口处非常狭窄。
时值冬季,长江水浅江窄不利于大规模水战,刘裕不急于进攻,选择了这里暂时屯扎,等待时机。
没几天,天师道叛军因粮道被断,军心开始浮动起来。
于是打败不远处窥视的刘裕就成了当务之急,只有打败他才能劫掠长江沿岸各地民众们的粮食。
但雷池又不敢进,进去之后就像钻入一个口袋,堵住后路就被包了饺子。
卢循心生一计,放出消息,天师道大军要沿江东去,出海口回广州。
刘裕得到消息后意识到决战的时刻到来了,卢循这是玩了个声东击西,目的是要和自己来一场彻底的大决战。
于是率船队出雷池出江口静静地等待着要号称要路过的卢循。
十二月初二,天师道叛军的庞大舰队出湓口由西向东顺流而下,黑压压的一片,遮住了整个江面,真是“豫章江南朔风惊,浩荡帆船破浪行”。
卢循、徐道覆虽然连吃败仗,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实力依旧强劲,楼船依旧威武。
朝廷大军虽然也鸟枪换炮了,但船只数量和规格比起天师道仍然有不小差距,还有令大家心惊胆战的始兴溪子,大家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但刘裕却好似胸有成竹,因为他早在江对岸埋伏了一支奇兵。
刘裕挥动令旗下令全军出击。
官军千艘轻快斗船迎面向天师道舰队冲去,他们的船虽然小,但灵活机动还有叛军所不具备的武器——弩箭。
漫天箭矢像飞蝗一般“嗖嗖嗖”向楼船射去,猝不及防的叛军如割麦子一般倒地,死伤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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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决定命运的终极大战,官军的舰队是逆流,叛军的舰队是顺流,虽然官军弩箭强大,但卢循依旧下了死命令,向前冲!
正在这时,天上刮起了罕见的东南风,风力达到了十级,叛军的高大楼船划不动了,而且被大风吹得飘飘摇摇去向了西岸。
西岸边的江水更浅,叛军高大的战船挤作一团,连动都动不了。
这时岸边刘裕派遣的奇兵出现了,只听得一阵金鼓声震天响起,西岸的官军射出了火箭,宛如流星雨划破天空,落在了叛军的战船上。
叛军们来不及向天许愿,霎那间,浓烟滚滚,烈火滔天,天师道的超豪华楼船燃烧起来。
有部分稍小的战船极力驶出浅滩,但又被后面的刘裕主力战船拦截。
这支据说是当代最有战斗力最先进的舰队,就这样在水深火热的长江中,一会儿拼命摇出西岸,一会儿又被大风和官军箭矢逼了回去。
江面上一片大乱,无数身上带着火苗的叛军从船上跳入江中,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哭声、喊声、求救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尸体气味和呛人鼻息的浓烟。
官军斗船发挥了其灵活机动的特点,在江面上来回穿梭,用长枪、长刀、箭矢击杀水中的叛军。
卢循、徐道覆换乘小船狼狈逃回西岸无人处,轻点人数,仅仅剩下了一千余人,几近全军覆灭。
回头看看大江上,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巨无霸楼船,像一根根燃烧的火炬耸立在水中,浓烟直上云霄,不禁黯然神伤,心灰意冷。
这次雷池水战后,东晋历史上声势最为浩大的农民起义输得血本无归。
他们离胜利只差一步,险一险把长江以南变成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宗教国家,却被卢循的屡屡贻误战机而葬送殆尽。
卢循和徐道覆经短暂商量过后,各自分道扬镳,一个去了番禺,一个去了始兴,逃回自己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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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顾率领三千人马乘五十艘战船沿长江出海口南下。
十月,行至江州东南的晋安郡(今福建福州市)附近海面上,遇到了几十年未遇的超级台风外加瓢泼大雨。
南下舰队被台风掀起的滔天巨浪打散,灰黑色的天空、大海、暴雨融为一体,海上能见度极低。
陈顾、费如所乘坐的帅船不幸倾覆,葬身于茫茫大海之中,一代将星就此陨落。
台风过境已是三天以后,孙处的战船漂泊到岸边收拢剩余船只还剩余不到二十艘,近两千人。
孙处赶紧花重金雇佣海边渔民出海寻找数日,然而没有看到他的一点点踪迹,只找到一些官军浮尸和散落的船板。
作为陈顾当年从亲兵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孙处和孟怀玉坐在岸边礁石上放声大哭,天下第一勇将,皇叔会稽王就这样没了,他们回去怎么向朝廷交代?
但回去也是回不去了,现今只有继续南下一条路,化悲痛为力量,完成会稽王未竟事业。
二人擦干眼泪登船南下,在海上继续漂泊到十二月,终于来到了珠江口的广州治所番禺。
孙处派人乔装打扮成渔民进城接洽了王诞和卢嘏,于次日夜,二人打开城门,两千官军杀入城中,占领天师道老巢番禺。
孙处立即在番禺城中展开了一次从重从快的严打,把所有跟天师道教众及其家属尽皆处死。
然后再分兵派孟怀玉北上突袭始兴,正逢从浔阳败逃而回,急急如丧家之犬的徐道覆,猝不及防加上心灰意冷,毫无斗志的徐道覆被孟怀玉斩杀。
二月,卢循辛辛苦苦,翻山越岭好不容易逃回番禺城外,却发现老巢已经被官军端了。
气急败坏的他马上挥兵攻城,广州毕竟是卢循经营多年的地方,在当地很有声望,围城二十几天又发展到了万余人。
虽然孙处只有千余人守城,好在卢循仓促间并没有制作攻城器械,有惊无险地守住了番禺。
始兴的孟怀玉得知卢循围攻番禺,率军返回来救,里外夹击,大败卢循。
卢循已无处可逃,只好率残部又跑向了西边,经苍梧、郁林、合浦来到了龙编(交州治所,今越南河内)。
交州刺史杜瑗刚刚病故,其子杜慧度接任刺史的朝廷文书还没到,就率麾下六千人马迎头痛击,利用火攻大败叛军。
跑到海边的卢循自知已经穷途末路,也过够了大半辈子都漂泊海上的生活。
卢循先杀了老婆孩子,再逼迫服侍自己多年的姬妾和自己一起,学着他大舅哥孙恩投海自尽。
海之子卢循就这么结束了他惨无人道的一生。
《晋书·卷一百·列传第七十》评价:“孙卢奸慝,约峻残贼。穷凶极暴,为鬼为蜮”。
把孙恩、卢循归为苏峻、祖约为一类人,穷凶极恶,残暴不仁,与鬼蜮一样。
至此,从公元399年孙恩起到公元411年卢循亡,轰轰烈烈,祸害了南中国十二年的天师道起义被镇压下去,后面的十几年里仍有少数天师道残余在岭南崇山峻岭中聚集,也被不断清剿镇压。
但这些人依旧不肯屈服于朝廷官军,最终选择逃亡到海外的荒岛上,用牡蛎、海鱼充饥,用贝壳做墙搭建房舍。
他们以捕鱼为生,深谙水性,擅长潜水,浮家泛宅于渔船,成为海上居民,形成了独特的文化和生活习惯,活动在广东、福建沿海一代,后世称之为蛋户(?也叫疍民或蜑户)。
另外还有一部分天师道残部不肯与官府合作的人漂泊在泉州一带海面上,从事渔业及海上交通贸易,被称为“泉郎”(又叫游艇子)。
他们宁可被后来的各朝各代编为贱籍也不肯臣服,据说一直到清末还保留着传统,这些都是卢循的子孙后代和天师道残部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