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帘子一进门,陈易先见到的不是秦青洛,而是祝莪。
红衣女子似是早就得知了他的到来,这一会匆匆起身,迎了上来。
她丝毫不顾及闵宁在不在场,陈易伸出手时,她便直接双手牵住,这副模样有些过分温顺,但也正因如此,祝莪才是祝莪。
哪怕心里已做过准备,闵宁见这一幕,仍旧不是滋味。
不过眼下在别人的地盘里,她只好忍一些气,吞一些声。
“你来啦。”祝莪柔柔地喊道。
陈易温和一笑,而后问道:“她人呢?”
“在里面呢,”祝莪顿了一顿,低声道:“她不愿见你。”
陈易对此不感到失落,更在预料之中,与其说意外,倒不如说,她想见自己,才是真正的意外。
看着祝莪,陈易含笑问道:“那如果我想见她呢?”
红衣女子轻声道:“那祝莪也拦不住你,她就在里面呢。”
说完,祝莪口中吟诵了什么,朝陈易吹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陈易便不会受她的幻术影响。
陈易轻轻搂了祝莪一下,让她在这里招待一下闵宁,而他则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杆长枪,揭开帘子,朝着营帐深处走去。
这庞大的营帐用帘子和屏风隔开了好几处区域,用以做不同的功用,一重重帘子被掀了开来,陈易提着枪步步深入,终于见到了秦青洛。
她坐在椅子上,抚摸着一杆长枪,仍然身着重甲,眼眸微侧,眼角余光将陈易囊括其中,随后勾唇冷笑:
“伱又来了。”
陈易不急不缓道:“最后一面了,这都不再见一见,好像很没礼数。”
他上下打量了下秦青洛,仍能看见她的马尾根处,别着那一根金色的簪子。
秦青洛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但仍旧不动声色地抚摸长枪,只是指尖不觉间摩挲到了枪尖处。
陈易拉开一张椅子,同样坐了下来,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想说。
两人一时无话。
无话也是应该的,折枪之仇、夺妻之恨,哪怕是锦雅阁的救命之恩,也伴随着折辱结束。
油灯在营帐内摇曳,晦明之间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陈易凝望着秦青洛,后者却不曾侧目,慢悠悠地摩挲长枪。
过了许久之后,陈易终于动了一动。
他站起了身来。
女子王爷冷笑地问道:“看够了?”
“看够了,该练枪了吧。”
秦青洛蛇瞳微敛,放下手中的枪,嗤之以鼻道:“婊子,珍惜你这最后一次。”
她缓缓起身,也不做什么反抗,反而几分豪爽地,一把扯开盔甲上的系绳。
一件件甲片哐当掉地,有过多次,秦青洛不再刀剑相向,待她身上盔甲解下,仅剩贴身的便服之时,她转过身来。
白衣沾着汗渍,略微湿漉,轻轻一扯,便勾勒着这具曾被重甲包裹的高大体魄,有种别样的妖娆。
秦青洛大步走来,却见陈易一动不动。
她敛起蛇瞳,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陈易则悠悠道:“我说的练枪,是练枪,不知王爷想到哪里去了?”
说完,他把手里的枪微微晃了一晃。
秦青洛闻言,先是一滞,面色略微铁青。
她沉下脸来,冷冷道:“你在卖什么药?”
“字面意思,练枪。”陈易朝高他整整一个头的秦青洛,晃了晃手里的枪,“你看了那场比武,应该心有所感,不是么?”
那硕人沉默下来,眸光犹疑不定。
陈易淡淡道:“放心,真是练枪而已。”
女子王爷此时轻轻一笑,不置可否,脸上没了方才的犹疑警惕,她随意自架子上扯下一袭深色衣裳,上面绣有四爪玄蟒,似蟒袍而非蟒袍,似便服又非便服,介乎两者之间,待她披上之后,提起长枪,一地异姓王的气势一览无余。
背对着他,秦青洛平淡问道:“去哪?”
陈易反问道:“你想在哪杀我?”
“祝姨看不见的地方。”秦青洛话语毫无顾忌。
她不曾在陈易面前掩盖她的杀心。
陈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军营之外,立有竹海,二人离了军营,便踏入到这片竹海之中。
山间小路之上,那高大女子走在前面,陈易在她身后随行,正值冬季,竹子虽然微微泛黄,可整片竹海仍是郁郁葱葱一片。
越过竹影交错,陈易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水声,起初是湍湍的声音,随着他们的深入,一步步往上走,便变成了飞瀑直撞湖面的轰隆声。
待推开面前的竹叶,陈易看见秦青洛听了下来,而面前正是一片湖泊,飞瀑似银河般从高处泄下,阵阵水气弥漫开来。
高大女子缓缓转身,凝视起了陈易。
陈易则不急不缓地开口道:“今日我送李文虎过来,这个老先生还算有趣,说我性情不错,适合练枪,当然,他也夸了你,说你根骨奇佳,只是不知性情。不过我想,你的性情可能没我适合。”
秦青洛似是不为所动道:“不必激我。”
陈易侧过脸,看向那飞落而下的瀑布,急涌之声不绝于耳,可他的心境却平稳异常。
闵宁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秦青洛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而他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只是看过李文虎那场比武,看到那老人亲口宣布一门武功断绝,忽然之间,陈易心有所感。
如今与秦青洛来到此处,陈易凝望着这一高大女子,好一会后,将手中长枪直杵于地上。
随后,他解开腰间的绣春刀无杂念,丢了过去。
秦青洛抬手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