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早晚都是死,为何不留下一个英勇的身影?
管亥允诺道:“好,我为你敲鼓!”。两人仿佛是多年的老友,用一种诀别的语气说罢。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年岁相差近二十,直到前年才相识,在去年还曾刀兵相见,可在这一刻,种种是非好似都已消散。
见张方去领兵整队,管亥随即脱下甲胄与上衣,径直走到鼓前,从鼓手中接过两支鼓槌。他一身的伤痕或浅或深,日光下仿佛老虎的斑纹,令各部将心悸。杨奉站在一旁,对他问道:“大司马,我等如何安排?”
管亥看了他一眼,寂寥笑道:“愿战则战,愿退则退。”
“哈?”
“愿意留下来的就留下来,愿意走的就走。”管亥仰望着上苍道:“我们太平道向来如此。”
杨奉听懂了他的意思,随后退了下去,与韩暹、独孤去卑聚在一起商议。很快达成了共识,领着部将退往一边旁观。管亥明白他们的安排:此刻两军尚未缠斗一处,他们若率先溃逃,容易为汉军分兵追截,故而打算等两军混战之后,再缓缓撤军。这没什么不好,管亥心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至少在选择自己的死法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张方的骑军整队完毕后,管亥击鼓,槌动鼓皮的一刹那,张方策马挥鞭,骑军立刻向汉营内冲出去。按理说,他们应该还未听到鼓声。营垒中的汉军也仿佛受到感召,为成就齐人的勇武之名,他们并未继续固守,而是自南向北尽数出营,以三面包夹之势痛击来敌。
如今的汉军已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张方的六千骑军奔赴其中,好若洒在磐石之上的泡沫,眨眼灿烂,但很快就在汉军的重压之下一个个破碎消失。先是宋平汉,他作为斗将冲锋在最前,为箭雨射落在地,而后是于黄龙、刘石、国五鹿,他们是在白刃战时被乱刀砍死的,不多久,张方的人影也从人群中滑失了。
即使如此,汉军还是因张方部的冲击而稍有停滞。搏杀的战场上,人尸与马尸重重叠叠,横行遍野。乌血在地面蜿蜒流淌,又渗入黄色的土壤,无主的战马在人尸间垂头啃食还未彻底衰败的荒草,间或一抬头下,露出满嘴的血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管亥派人对白波军说:“要走的话就趁现在吧,愿你们都能活下去。”而后又对麾下不敢死战的部将说:“不要怕,我亲自殿后,你们定能回到临淄。回到临淄后,将一切事宜交给我胞弟处置,再替我对家人道歉,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大司马,这......”有些部将极为羞愧,不敢抬头看管亥的眼睛。
“快走吧!一旦与贼军接战,就走不成了。你们看!那面旗也动了,他们准备发动总攻哩!”
话声刚落,敌军的云纹飞虎旗果然开始朝这边移动了。杨奉等人已领着白波军飞速东退,那些羞愧的部将跪拜一次,便立即飞奔而走。
管亥再次击鼓,指示留下来的两万大军慢慢朝他身边汇聚。他们将结成一个圆阵。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圆阵等同于死阵,但也能极大地杀伤敌军。管亥将用这种方式为太平道正名,也为撤退的战友争取时间。
汉军的将领们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但对待圆阵,众人都没有好的方法,他们只能放慢前进的脚步,令南北翼小心谨慎地合围,以确信将胜利的果实真切无误地摘下。
在合围的时间里,管亥思绪万千。他回顾了这数年来的经历,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了许多错事,譬如彭脱出战时他旁观不战,譬如临淄之乱前刘熙对他确有联系,譬如自己私杀张燕。太平道的衰亡,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