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闪念突然浮现在赵高脑海中。
若按扶苏与蒙恬所言,以及琅琊县乡民传言,琅琊台上此蛟,乃是一位出身云梦山之天人点化!
蛟自然不可行天道之事,然而一位天人如何?
据闻当日这位天人就曾借着白蛇化蛟所行之云,而后布雨,泽被琅琊县万民。
莫非……
此为天人所行之冰雹,天人此时亦在琅琊台上?
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海里,就被赵高直接摈去。
秦人根本就不信神仙!
大秦乃是行法家之学,法家者,乃是缘法而治,天下一切事情,皆规之以绳。
这是一种极为现实的学说,自商君起,秦已行法家百余年,法早大于天。
便如周之九鼎,言有天命蕴含其中,结果还不是被始皇帝铸成金人,也不见有上天怪罪,神仙找上门。
不过,虽然放下心头大石,李斯之博学,依然有些出乎赵高的预料。
他恭敬地拱手:“敢问廷尉,尊师何人?”
赵高的尊敬,让李斯微微有些得意。他摸了摸自己丝滑的美髯,感慨地开口:“吾师从荀子。”
赵高陡然一愣。
荀子之名,天下之人皆如雷贯耳。虽然为儒家,纵使是在以法家立国的秦国,亦极受推崇。
毕竟这是一位曾经三次担任大名鼎鼎的稷下学宫祭酒,也就是相当于后世校长之人。而且他虽然为儒家,但是其学说却和法家切合,世人传言其实则为儒皮法骨。
不仅仅荀子有名,其弟子同样有名。其弟子韩非子,就连始皇帝都曾经感叹:“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没想到李斯之师居然是这等人物,难怪他一个吕不韦舍人的卑贱出身,也能扶摇直上,成为大秦廷尉九卿,官居左丞相!
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李斯乃是名师子弟,而且今日与之相处,赵高发现此人博学机敏,不言则矣,一言必入木三分。
此果然是名臣风范!
如此名臣,纵使是少子胡亥即位为秦二世,亦必重用之!
反观自己,虽然出身为赵国公族,然而早已衰败。此时又是邢余之人,更是先天不足。
最重要的是,赵高学的乃是纵横术,纵横术虽然极擅操弄权术,然而于治国实务上,远不如其他学派!
如此,赵高虽然为胡亥之师,眼下胡亥对赵高可谓言听计从,然而胡亥一旦为秦二世,必然倚重李斯而轻赵高!
自己需早做打算,不可行养虎为患之举!
虽然心底已经瞬间打定了主意,赵高面上却一点都不露。
他庄重地拱手:“廷尉有贤师,廷尉之师亦有贤弟子矣!”
“中车府令谬赞斯也。”李斯行礼如仪唱和。
赵高微微一笑,重新把话题拉回正途:“如此说来,冰雹之事必与妖邪无关,且不可久?”
李斯同样傲然一笑:“理当如此,区区妖邪,怎可冒行天道之事?”
“况且,此冰雹或为天道拨乱反正也。雾为水气,冰雹落,雾自然化霜。”
他继续说道:“吾料定,少子胡亥只需于台上稍事等待,不多时,冰雹必停,雾气亦散……”
他突然顿住,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何人于山间行飞马事?”
赵高亦是一愣,琅琊台现在已经被卫尉军封锁,包括珠山亦然。况且一位廷尉九卿在此,何人胆敢在李斯面前飞马?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下一刻,他脸上露出一丝异色。
“好像是内侍!”
对方穿着黑色没有装饰的袍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同样没有装饰的方形黑帽,此为内侍装束,赵高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看向李斯,而李斯此时同样满脸惊疑。
两人都知道大秦内侍出宫必伴随始皇帝左右,从不曾发生过有内侍直接闯入大军之事。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两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整理自己的袍绣,束手恭敬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