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什么?”信绍步问。
“前年,思任法败走后,明军缴获大量粮食,尤其是稻谷。我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还奇怪他准备的粮食有点太多了。”申式南道:“你这么一说,我知道那些粮食是准备干什么用的了。”
“没错。当时,底兀剌宣慰司和底马撒宣慰司都有人去投奔他。”信绍步道:“底马撒头目哈喇安得蛮找到我,想借道大古剌,从我们的西边北上孟养。”
“你不怕他的人假意借道,然后把你老巢端了?”申式南有些玩味地看着信绍步,他当然知道信绍步不会那么傻,还是故意这么说。
“好人,你不用激我,我也会跟你说的。”信绍步轻轻捶了下他:“今晚之事,我一点也不会后悔。如果我今晚没来,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真心对我们大古剌好的,竟然是你,一个从九千里外来到我大古剌的巡抚。”
心思被人看破,申式南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也明白了信绍步的意思,信绍步藏在锦被里,偷听到了申式南与苏苏等人的谈话,知道了申式南是真心想要帮大古剌发展起来。
如果不是这无意中的巧合,信绍步可能还是信不过明军,信不过申式南。
知道了申式南的真实想法,两人又坦诚相见之后,再无芥蒂。
信绍步继续道:“哈喇安得蛮拿出诚意,给我送来了他们挖到的金子,还有珍珠、海贝、珊瑚树和徒良(榴莲)等等。哈喇安得蛮原来的名字叫哈喇得冷,哈喇是他家门前海里能吃的东西,安得蛮是他家后面的山名,如今要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了,就改名叫哈喇安得蛮。”
“嗯,改名表明是真心要远走。”申式南附和道。
“所以,看在他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同意了。他们要走的有一万人,我说分五次走,哈喇安得蛮说分三次吧,第二批人走出大古剌,我就可以去接收他的地盘和留下的人。”
“都是孟人,问题倒是不大。”申式南道。
“其实,哈喇安得蛮不算是孟人。”信绍步道:“他跟我说过——他当时话很多——他说他家祖上是生蒲人(蒲蛮人的一支,即后来的佤族),生活在永昌府(今云南保山市),后来搬到木邦司(治所在今缅北腊戌以北的兴威),娶了孟人。”
“木邦司孟人少,又靠近缅甸司,缅人那时候很少跟外族通婚,不管克伦人,还是孟人,都被缅人杀掉的杀掉,赶走的赶走。哈喇安得蛮的祖先这才被迫搬到摆古东南,渐渐地,他们发展起来后,就自称底马撒人。”
信绍步接着道:“直到后来,大明天皇帝派来使者,头一年给大古剌颁发了信符,第二年给底马撒人也颁发了信符,我们就都成了大明的宣慰司。”
“嗯,那应该是永乐年间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申式南问。
“大部分是哈喇安得蛮告诉我的,他还给我看过他祖先传下来的信符,跟我们大古剌的信符是一样的。大古剌的信符左上角写的是永乐四年,底马撒的信符是永乐五年。”信绍步道:“还有一些,是听摆古译馆的人说的。我的官话主要是跟他们学的。”
(注:永乐五年颁发的底马撒宣慰司信符,于20世纪初在阿萨姆被发现,成为出土文物。图片可参见中山大学历史学系博士研究生谢信业的论文《明代初期古剌诸土司地望问题新探》,该文发表于《历史地理研究》2023年第2期。)
申式南点点头,这些事他知道。永乐年间,朝廷设四夷馆,专门翻译外族文字,教授外族语言。同样的,其他国也设有专门翻译汉文的译馆,包括一些藩属国,比如暹罗等。
“这么说,哈喇安得蛮把信符也带走了?”申式南问。
信绍步想了想,道:“他给我看过之后,郑重地收了起来。他很重视,带走的可能性很大。”
申式南想想也是,不然留给谁呢?
“我听你的意思,是底马撒人内部很有问题?”申式南问。
“底马撒人主要的孟人,他们为什么要自称底马撒人?”信绍步道:“底马撒在我们的话里,意思是大江之子。大江是指滚弄江,我们叫萨尔温江。他们的祖先最早生活在萨尔温江上游,他们则生活在下游,一百多年下来,底马撒人不停地跟外族通婚,除了孟人,还有汉人、缅人、克伦人、若开人和暹罗人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