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谈了些朝中事务,无非是与西夏议和和废除新法的那些事,进展都还算顺利。
陕西路那边上了折子,言明了兰州的重要性,所以目前朝廷内部达成了割让除兰州城以外数寨的方案,正在与西夏那边交涉。新法也彻底宣告结束了,虽说中间波折较多,但还是依着司马光的意见全部废除了。在此期间,顽固的新党分子都被台谏疯狂攻击,最终下放地方,剩下的如蔡京之流,选择直接倒戈的,司马光也都既往不咎,仍留在原职。
唯一例外的是章惇,他默默地守着西府,面对轮番攻击都只是上书自辩,低调地让台谏无从下手,毕竟道德攻击对面脸皮厚的人本来也没用,即便如此,司马光也不忘将范纯仁塞进枢密院去,牢牢地盯住章惇。
苏过对他们聊的这些不感兴趣,在一旁闲得无聊,便四处张望,这下反倒引起了司马光的注意。
司马光问道:“这位便是介甫最后收的学生吗?”
这话苏轼就不爱听了,分明是自己儿子,于是先瞪了眼苏过,这才答道:“犬子过,年方十五,有些毛躁,相公见笑了。”
司马光笑道:“京城里的年轻一辈,以他名气最大,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后生可畏啊。”
苏轼忙拉了一把,苏过这才晃悠悠从身后走出,躬身行礼表示感谢。
“相公谬赞了,”苏轼从旁解释道:“这孩子自出生就跟我四处奔走,又在黄州野了几年,还没收住性子。”
司马光看着有些疲惫,勉强笑道:“年轻时多看些民生疾苦,也是好的,以后入了朝堂,便知道如何才是对百姓好的。”
苏过不以为然,却也没表现出来,论起道德文章,司马光自然不输他人,可为官作宰,他的个人道德并无益处,《资治通鉴》也只是一本史书而已,并不能真的“有资于治道”。苏过来此间,真的只是单纯好奇司马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想与他再去争论什么。
司马光当然是个好人,君子典范,是一个让人尊敬的理想主义者。
只是对于大宋而言,他这几个月的执政期,实在是一通瞎折腾,但他一意孤行,在众多旧党大臣也反对的情况下,依旧将新法全盘废除,对神宗皇帝所用之人也是能贬则贬,不讲政绩,只讲新旧,遗下了打击报复的种子。
他也不是不知道小皇帝会有怨念,只是他都顾不上了,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
当初王安石执政,看不惯的旧党中人纷纷求退,颜面、地位多少还得以保留;如今司马光掌权,新党的人纷纷被贬谪出朝,甚至还多有追加处罚之举。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元佑更化自然会导致后面的绍圣绍述,但是司马光看不到了。
便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如一黄叶在烈风中,几何其不危坠也?”
他坐上这个位置,干的这些事,也都是战战兢兢的,但仍义无反顾。
他也是个有抱负的人,只是属于他的时刻,来得太晚了,这是他的不幸,也是这个时代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