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帝国,冗病已久,已然病入肺腑,非大刀阔斧,猛剂良药不可医,
然正所谓,国情如此,宛若累卵,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内忧外患,如何敢大动干戈?”
“此前,你递上去的折子,我也看了,安抚百姓,裁撤冗杂,编练新军,无一不是兴国之策。”
然而,空谈误国,钱财从何而来?”
“百官贪墨,土地兼并,阶层固化,无税可征,种种问题难道是本朝才产生的?”
正所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如今的局面,早就在前朝,甚至在更早之前,便已注定。
“如今,外患刚好安定,何须再重用武人?
“这些武贼军头,向来不知恩义,动辄反复,一着不慎,便被反噬,届时,内忧外患,又该如何?”
不如,维持现状,没了外患,再专心抚平内乱,待内乱平定,也能给帝国以喘息之机,
届时,待国富民强,兵精粮足之时,再横扫六合,北虏又何足道哉?”
“再说贪,老夫的确算不上清白,黄白金银之物,老夫多少也是收过一些。”
“然官场本就如此,大家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莫说我及一众臣僚,就算你右相不贪不墨,你能保证你底下的人,个个如你一般清廉?你能约束他们?”
“有些时候,糊涂一点比刚正不阿也许会更好一些。”
“当然,老夫也可以做到不贪墨,甚至还可以严峻法度,禁绝贪墨,无非就是底下弹章不断,最后,追随我的这些个朝臣,与我离心离德,再上奏章弹劾于我,帝君换个人来做左相这个位置。”
“老夫自认为,没有泼天大功,但这几十年里,一力维持朝堂安定,多少还是有几分微末功劳的,”
我若是倒下了,朝堂免不了又是一阵动荡,届时时局是更好还是变坏?谁又知道?”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文谦啊,你错了,其实你哪里是在和老夫斗,你是在和整个嵩国官场斗,是在和人性斗。”
“文谦,听我一句劝,别再搅和了好吗,稳定朝堂,去病抽丝,慢慢来吧!”
“也让老夫安心的走完这最后仕途,不至于在任期间,当个亡国之臣如何?”
“罢了,今天说的话太多了些,比我平时数十日讲的还要多……,呵呵
“言尽于此,右相好生斟酌吧。”
说完这些,左相召来下人,抬着他缓缓而去。
岳文谦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左相的话,如同洪钟大鼓,每一句都敲击在他心上。
许久,岳文谦才痛苦的闭上了眼,仰天长叹。
左相说的对,几乎可以说半点不差,
先帝在世时,诸多事务,还会垂询于他,
然而新帝登基以后,渐渐的变得和自己离心离德。
正如当年自己老师评价自己那般,
自己是个谆谆君子,道德典范,却不见得能在官场如鱼得水。
今日,让他更为绝望的是,自己的政敌将自己看的透彻不说,还将帝国其他痹症全部点中。
知其症,而不得其法,
这让右相如何会不绝望,就如同驾驭车马,冲下悬崖一般,明知道最终是死路一条,你却不能制止,自己还得跟随一起陪葬。
这种感觉,换谁都难以接受。
这一刻,他甚至想辞官而去,去过那乡野田园,闲云野鹤的日子,那般得多么的自在逍遥。
可自己一走了之,谁还会真的怜惜天下百姓?
看着右相久久呆坐不动,
最终,他这边的臣属,涌过来,众人不知道左相说了什么,为何让自家领袖般失魂落魄,
于是,一阵七嘴八舌询问的同时,有人将他搀扶起来,也有人细心替他抚去官袍上的尘土。
岳文谦怅然若失,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诸位大臣自去。
自己则一步一步踉跄着向外走去,
原本高大的身形,不知为何仿佛塌了一般,整个人身形萧瑟摇摆……
“哒哒哒”的脚步声,怅然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