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出圈的野马

孙县令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慢条斯理地问道:“吴周,你说说看,你认为你三姐美不美?”

吴周惊愕:“姐姐固然貌美,但这与……何干?”

孙县令步步紧逼:“既然你觉得她美貌出众,你作为男子岂能不动心?再说,如此佳人,张隽生又怎会舍得离她而去?又怎会无故消失?由此推断,必是你与吴三姐联手害死了张隽生!还不速速坦白!”

吴周痛苦地喊道:“老天作证,我真不知他去了何处!”

“嘴硬至极!”孙县令怒不可遏,随手抽出一支刑签,掷地有声地命令道:“给我狠狠地打这奸夫一百大板!”

衙役们闻令而动,迅速架起刑凳,将吴周强按其上。随着一声令下,一百记重板如疾风骤雨般落下。顷刻之间,吴周的衣物与皮肉交融成一片血红,剧痛之下,他终告昏厥,生死未卜。

五日之内,吴周与吴三姐遭受了两度严刑拷问,笞、杖、鞭、拶等酷刑轮番施加,然而这对姐弟犹如铁石铸就,即使昏死过去也不肯吐露半字。两场审讯下来,吴周已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吴三姐亦是遍体血痕,屡次濒死边缘。

目睹二人如此坚韧不屈,孙县令终于忆起吴周提及张隽生可能涉足风月场所的线索。他心中暗忖:或许应当去那里查探一番?若无收获,岂不正好证实自己判断无误?然而,万一真的发现了张隽生尚在人世的线索,岂非坐实自己昏庸断案的恶名?再者,若继续这般严刑逼供,一旦酿成人命,又该如何向朝廷交代?孙县令思前想后,不禁冷汗涔涔,未曾料到这看似简单的案件竟让自己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困境。

权衡再三,孙县令决定采取非常手段,不惊动任何下属,亲自行使微服私访之策,潜入烟花柳巷,试图从风月场中探寻真相。

孙县令首先命人提审两名风月案在押犯,单独审问,顺带询问他们是否曾在风月场所见过张隽生。其中一名犯人果真供述,他曾多次目睹张隽生在妓院寻欢作乐!

孙县令闻此大为震惊,暗自惊呼不妙。

次日,孙县令乔装成富家公子,辗转多家青楼后,最终来到了声名在外的杏春楼。鸨母见状,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公子爷,您想寻觅何种佳人陪伴?”

孙县令故作轻松:“可有上等佳丽?”

鸨母媚笑:“杏春楼的姑娘们个个如出水芙蓉,只要公子肯出高价,无论是天仙般的佳人,您都可随意挑选。”

孙县令从容地从袖中掏出两枚大银锭:“些许小钱,赠与妈妈买茶用。”

鸨母见其出手阔绰,笑容愈发灿烂:“我们杏春楼可是扬州城内首屈一指的风月之地,姑娘们个个才艺出众,谈吐不凡,许多世家公子都是这里的常客呢。”

孙县令调侃道:“妈妈言过其实,那些世家公子怎敢涉足这种风化之所?”

鸨母不屑一顾:“公子您有所不知,往来扬州的外地客人且不论,单是本城的豪门大户,足以组成几支军队。城南的李员外、城北的刘户部、城西的何大人、城东的张大爷……他们的公子都在这里包养姑娘,出手都是几百两银子。”

孙县令追问:“您提到的张大爷,可是那宜和茶庄的张乐?”

鸨母肯定道:“正是他。”

孙县令疑惑:“若说他人我尚信,那张乐虽富甲一方,却治家严谨,他的公子怎敢涉足此地?”

鸨母信誓旦旦:“如果您不信,可亲自问春蕊姑娘。张公子几乎每日都会来此寻欢,最近几个月与一个广东来的公子南下游玩,害得春蕊时常思念成疾。瞧我,跟您说了这么多,您还是先挑个相好的玩玩吧。”

孙县令起身道:“今日另有要事,改日再来拜访。”言毕,转身离去。

鸨母在背后笑盈盈地道:“公子明日务必再来哟!”

孙县令归途上,心情犹如遭逢拦路劫匪狠击一棒,脑海中嗡嗡作响,混乱不堪。他索性弃车步行,沿着官道缓缓而行。待心境渐渐平复,脑海中只剩下一件事反复萦绕:该如何了结张隽生失踪一案?倘若固执己见,一旦张隽生安然归来,该如何收场?而若放走吴家四口,又该如何向上司交待?孙县令懊悔不已,为自己的独断专行感到深深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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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官邸时,孙县令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既能保全颜面又能摆脱困境的权宜之计:何不先释放吴天佑夫妇,让他们去寻找张隽生,一旦找到,便可顺理成章地释放吴周与吴三姐。

这个办法虽漏洞百出,难以经得起推敲,但凭借官威,或许可以暂时左右逢源,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想到此处,孙县令心中顿感轻松,暗自庆幸自己终究比他人多几分智谋,今日的微服私访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孙县令本以为找到了一条解脱困境的出路,然而天意弄人,他终究未能逃脱两难的窘境。

他刚刚换下官服,正欲饮茶解乏,狱吏急匆匆来报:“大人,吴周因刑伤过重,不幸身亡。”

孙县令闻讯,愣在原地,一时语塞。吴周之死,意味着此案彻底陷入僵局。

又过了两天,吴天佑也因年迈体弱,加之连日酷刑摧残,加之目睹吴周冤死,悲愤交加,竟也在狱中撒手人寰。

吴周与吴天佑的相继离世,使得孙县令不得不硬着头皮按原计划行事。他暗中指示狱吏,将吴天佑与吴周的遗体秘密安葬,对外宣称二人畏罪自杀,并严令不得将实情透露给胡氏及吴三姐。为确保消息封锁严密,孙县令不惜重金,赏赐狱吏四百两银子,同时给全体狱卒每人分发二百两封口费。尽管狱吏因此获得丰厚赏赐,心中却生出诸多疑虑,但终究抵挡不住金钱诱惑,心满意足地领命而去。

次日,孙县令传令将胡氏老太太带至二堂,郑重其事地言道:“本官为避免百姓蒙冤,力求公正执法,现决定让你取保候审。若你能寻得张隽生,即可洗清吴家冤屈。若未能找到,仍将依法裁决。”随后,孙县令安排本地人作保,文书签毕,胡氏得以获释。

胡氏回牢房收拾衣物时,将自己取保候审之事告知了吴三姐。

三姐闻讯,犹如黑暗中见到了一线曙光,精神为之一振。

离开衙门之际,一名未分得赏银的狱卒私下向胡氏透露:“老夫人,你丈夫吴天佑和儿子吴周已在狱中离世,你回去可要小心。”

胡氏听闻此言,如遭雷击,回到家中,只见四壁萧索,屋内桌椅布满灰尘,她无力清理,只能在尘埃满布的床榻上呆坐。

昔日温馨和睦的家庭,如今痛失两口,女儿虽已出嫁,却身陷囹圄,生死未卜。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祸,瞬间让家庭破碎,更令吴家背负恶名。向来本分、洁身自好的胡氏,今后如何面对邻里乡亲?而三姐又该如何在这个世道中立足?种种难题,犹如巨石压心,令人窒息。

如今家中只剩下胡氏孤零零一人,无处倾诉,无处申诉,无论怎么思量,都看不到一丝生的希望。漫漫长夜,风雨凄迷,未来一片黯淡,唯有以死解脱这无尽的痛苦。想到这里,胡氏只觉口干舌燥,摇摇晃晃地走到井边取水。她伏在井沿,凝视着井底,忽觉眼前一亮,只见井中泛起一片柔和的光芒,一轮明月如镜,映照出清澈的光辉。她觉得那是对她的召唤,告诉她那里是无扰无忧的宁静之地。

“老天爷啊,你为何视而不见?儿啊,你们死得好冤哪!老头子,你也死得好冤哪!你们等等我,我要随你们一起去……”吴家老母自言自语,哭喊着……

随着一声沉闷的落水声,胡氏毫不犹豫地跃入井中,向着她心中的极乐世界而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就这样,吴家三人含冤离世,只留下狱中的吴三姐,独自承受着命运的无情摧残。

时光荏苒,数月已逝。

此时,张隽生正身处归乡途中,被迫卖身为奴。而身陷囹圄的吴三姐,却怀揣着母亲能找到张隽生的希望,苦苦等待。尽管日子漫长难熬,但只要有这份希冀存在,她便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这段时间,孙县令未曾再提审吴三姐,她的膳食待遇也较之前有所改善。一些狱卒和囚犯出于同情,偶尔也会给予她微薄的援助。吴三姐视此为珍贵的温暖,加上内心对团聚的期待,她的伤势逐渐好转,身体也日渐恢复元气。

某个寻常的日子,有人含糊其辞地告知她,吴天佑与吴周已离世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吴三姐痛不欲生,悲痛欲绝,几欲轻生。狱吏见状,厉声呵斥,称那只是谣言,并连哄带吓,才让她稍稍平复。从此,吴三姐对张隽生的怨恨愈加深重,对这个黑暗的世界充满厌恶。她唯一的期盼,便是母亲能找回张隽生,全家能够重聚。每一天,吴三姐都痴痴地盯着牢门,期待着张隽生出现的任何消息。

一日,一位心存善意的狱卒悄悄告诉吴三姐:“孙县令已被调离职位,新任的姚县令已上任,你的案子或许有望得到公正审理了。”

听闻此言,吴三姐欣喜若狂,数日来泪水涟涟。实际上,孙县令的罢官源于他办理的另一桩冤案,与吴三姐的案件并无直接关联。

孙县令与接任的姚县令交接工作时,谈及此案:“本县任期内并无重大案件,唯独近期发生的吴周与吴三姐假借姐弟之名暗中通奸,合谋杀害吴三姐之夫张隽生一案较为棘手。奸夫吴周抗拒招供,已被严刑拷打致死,淫妇吴三姐同样拒不认罪,而张隽生的尸体至今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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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县令追问:“吴三姐现在何处?”

孙县令答道:“她仍被羁押在狱中,等待判决。”

姚县令接着要求:“请将张隽生一案的卷宗呈上。”

孙县令立刻命文牍录事找出相关卷宗,交予姚县令。姚县令仔细查阅卷宗,发现此案疑点重重,不仅人证物证皆无,且涉案的三人均已死亡,他对于孙县令草率办案、敷衍了事的行为深感愤怒。于是,姚县令亲自提审吴三姐,并派人赴妓馆调查,同时传唤张乐详加讯问。然而,由于张隽生生死未卜,无从定案,此案只能暂时搁置,等待更多线索浮出水面。

张隽生蓬头垢面地闯入家中,出现在张乐夫妇面前。张乐惊愕不已,一时语无伦次:“你……你是什么人?你是人……还是鬼?怎……”

张隽生困惑地回应:“我是隽生啊,爹,您怎么认不出我了?”

张乐仍不敢相信:“你没死?”

张隽生更加不解:“您看,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谁说我死了?”

张乐喃喃自语:“我以为你死了呢,失踪这么久,我们找得好苦啊……”

张隽生环顾四周,未见妻子身影,焦急地问:“三姐呢?她怎么不在家?”

张乐长叹一声:“唉,一言难尽,她被官府抓去,关在大牢里已经有大半年了……”

张隽生震惊:“为什么关押她?她犯了什么罪?”

张乐愤然:“还不是因为你!”

张隽生愕然:“因为我?”

此时,门外突然涌入二三十名族人与乡邻,他们指着张隽生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浪荡子,害人精!你一声不吭就跑了,下落不明,害死你亲家吴家三口,如今吴三姐还在牢里受苦,你张隽生还算个人吗?走,去县衙说清楚!”张氏家族在扬州颇有声望,族人平素对三姐的贤良淑德赞不绝口。此次事件发生后,他们见张乐如此对待三姐及吴家,心中愤愤不平,但因张隽生确实失踪,无从相劝,只得忍气吞声。后来听说吴天佑夫妇及义子吴周皆死于狱中,张隽生仍生死不明,众人深感蹊跷与同情。鉴于张隽生素来喜好出入风月场所,有人提议张乐再去那些地方寻找,却被张乐严词拒绝,导致双方不欢而散。张隽生归来之事犹如飓风般迅速传遍张氏家族,族人纷纷赶来一探究竟。张隽生见族人纷纷前来询问,便含泪讲述了自己数月来的遭遇。尽管族人对他的遭遇深感同情,但更为他轻浮行为给吴家及家族带来的惨痛后果和名誉损失感到愤怒,由最初的叹息、指责,转为痛恨。众人不待分说,七手八脚将张隽生五花大绑,强行押往县衙,张乐阻拦不住。

张隽生面露惧色,恳求道:“我,我,我肚子饿得厉害,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没,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让我先填饱肚子再去吧!”他哀求着,声音颤抖。

族人与乡邻却怒不可遏:“你还好意思吃饭?走,快走!你不主动去县衙解释清楚,三姐怎么能够从牢里出来?”众人不容分说,牢牢抓住张隽生的胳膊,推搡着他,强行押往县衙。张隽生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身不由己地跌跌撞撞向前挪动。

消息如同野火般迅速传遍扬州城,成千上万的围观者尾随而至,犹如一条汹涌人潮,浩浩荡荡地涌向通往官署的大道。愤怒的人群犹如海啸般汹涌澎湃,他们高声咒骂,挥舞手臂,甚至有人朝张隽生拳打脚踢。远处的人因无法靠近,便捡起石头、烂果、蔬菜等杂物朝他投掷,令张隽生狼狈不堪。若非族人中几个壮硕之士拼力保护,张隽生恐怕早已被愤怒的群众打死在街头。

姚县令正端坐公堂,专注地翻阅张隽生失踪案的卷宗,忽闻一阵如潮水般汹涌、雷霆般震撼的嘈杂声由远及近。他刚欲派人查明情况,汹涌的人流已如洪流般涌至衙门外的仪门之下,被守卫的差役竭力阻拦。张家族人硬是将张隽生押至公堂,只见他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惶恐至极。

正当姚县令为张隽生的下落一筹莫展之际,张隽生竟然被族人扭送至衙门。族中长者向姚县令简要汇报了事情经过,姚县令责令张隽生亲口讲述失踪的全部经历。张隽生便一五一十地叙述了自己如何流连烟花之地、如何跟随于公子离家、如何被骗、如何历经艰辛乞讨归乡的全过程。姚县令听闻此番荒唐行径,胸中怒火瞬间熊熊燃烧。

姚县令怒视张隽生,厉声责问:“张隽生,吴家三口因你而丧命,你乃罪魁祸首,可知罪?”

张隽生惊恐万分,辩解道:“小人不知家中竟发生如此变故……”

围观的乡邻与族人愤然道:“你失踪前便整日流连青楼,如此败类,若不严惩,何以告慰冤死之人?姚大人,请您为无辜受害之人主持公道!”

姚县令被众人的话语触动,勃然大怒,高声喝道:“来人,给我将淫棍张隽生重打四十大板!”话音未落,他已掷下一枚刑签。

衙役们闻令而动,迅速拉过刑凳,将张隽生强行按倒,棍棒如雨点般落下。张隽生疼痛难忍,屎尿失禁,哀嚎连连:“我知罪,我悔过,我愿意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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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衙役积怨已久,对张隽生的哀求充耳不闻,他们咬牙切齿,使出浑身力气,狠狠地挥舞棍棒,直至张隽生昏死过去,血肉模糊。

此时,张乐闻讯赶到,慌忙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恳求:“大人开恩,小人有罪,是我教子无方,养出这般畜生,请大人饶他一命吧!”他边说边磕头,额头已磕出血来。

张隽生被冷水泼醒,姚县令冷冷地问:“记住教训了吗?”

张隽生虚弱地答道:“记住了。”

姚县令接着厉声道:“张隽生,你只知享乐,可曾想过吴家因你而家破人亡,三姐因你身陷囹圄。你还有没有良知?”

张隽生抬头望去,只见三姐在人搀扶下,从后堂缓缓走出。原来,书吏发现张隽生被找到,未等县令下令,便立即派人将三姐带到公堂。

直到此时,差役才在行走间将吴天佑夫妇与吴周惨死的消息告诉三姐。三姐闻讯,瞬间昏厥,被救醒后四肢绵软,只能卧于后堂,断断续续听到张隽生的讲述,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强撑着起身,向大堂走去。

姚县令对吴三姐说:“吴三姐,你受委屈了……”

三姐未等县令说完,便悲痛欲绝,放声痛哭:“弟弟,你死得好冤啊!爹,你死得好冤啊!娘,你死得好冤啊!老天爷,你终于开眼了……”闻者无不动容,许多人不禁泪流满面。

当三姐目光触及张隽生血肉模糊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怜悯,又有愤恨。她再也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冲击,眼前一黑,再次晕厥过去。

乡邻们见状,纷纷簇拥着吴三姐,含泪退出了公堂。

公堂上,只剩下张隽生瘫倒在刑凳上。衙役们见状,催促道:“张隽生!张少爷!人都走了,你怎么还不下来跟他们一起走?”

张隽生虚弱地回答:“我,我,我动不了……”衙役们见状,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让他自行离开。然而刚一放手,张隽生便再次倒地不起。衙役们无奈,只得再次将他架起,拖至衙门外,如同丢弃死狗般弃之不理。

乡邻与族人将吴三姐送回家后,各自散去。

张乐将张隽生搀回家中,他强撑着为三姐倒上热茶,但三姐只是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始终一言不发。

夜幕降临,张隽生为三姐准备了粥菜,但她并未进食,便早早躺下休息。

张乐帮助张隽生清洗伤口、敷药,忙碌了许久。

看到三姐安静地睡去,张隽生并未立即回房,而是与张乐相拥而泣,将这几个月的辛酸经历娓娓道来。张隽生仿佛经历了生死轮回,张乐则深感愧疚,两人发誓下半生必将竭尽全力善待三姐,以此弥补过去的过错。

不知不觉,夜已深至二更。张乐催促张隽生回房照顾三姐。

张隽生手持拐杖,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家卧室。房内一片寂静,他生怕惊扰到三姐,没有点灯,小心翼翼地摸黑来到床边,和衣躺下。

次日清晨,张隽生醒来,只觉四周静得可怕,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身边,却发现床铺空空如也,顿时吓得冷汗直流。他急忙翻身查看,只见三姐悬挂在房梁之上,早已气绝身亡。

原来,前一夜掌灯时分,吴三姐独坐房中,泪水涟涟。她心中悲痛万分:自从嫁入张家,丈夫流连风月,公公又间接害死了自家三口,她实在无法再在张家生活下去,倒不如追随亡故的亲人,早日去阴间团聚,也好尽早告诉他们冤情已昭雪……想到此处,吴三姐找来一根长带,搭在房梁上,打了个绳套,套在颈项,脚下用力一蹬木凳,瞬间悬挂在半空之中……

张隽生一见吴三姐吊在房梁之上,顿时惊骇至极,脱口而出:“不好了!三姐她死了!三姐悬梁自尽了!”他慌忙冲出房外。

张乐夫妇闻讯,同样惊愕不已。他们虽有心将吴三姐从梁上放下,但身为公公不便触碰儿媳遗体,婆婆又无力独自完成此事。

“隽生,隽生,快去外面叫你堂兄弟们来!”张乐急促地催促道。

张隽生奔至门外,将此事一说,几位堂弟、堂兄以及伯伯、叔叔、叔祖等族人闻讯纷纷赶来。众人见吴三姐悬于梁上,立刻命张隽生的几个堂弟将她的遗体放下,安置在床上。族人们看着吴三姐虽历经刑罚折磨,但面庞肤色仍保留着风韵,无不为其惋惜,为她鸣不平,同时将愤怒与罪责一股脑倾泻在张隽生身上。老族长走到张隽生面前,一句话未说,便朝他脸上连扇三巴掌:“你这个逆子!如此贤良的妻子不懂珍惜,却在外边嫖娼寻欢,你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你怎么不去死?”话音未落,又是三巴掌扇在张隽生脸上。

张隽生呆立原地,动弹不得,任由老族长责打。

老族长转向张乐,厉声训斥:“都是你养的好儿子,把吴家害得满门含冤而亡!养而不教,是为父之过,你罪责难逃!”

张乐垂头低眉,噤若寒蝉,不敢反驳半句。

老族长接着指责:“张隽生向来满口谎言,他说去三姐娘家,实则去了广东,别人或许不知,你身为父亲难道不知?找不到儿子,你就诬告三姐与弟弟通奸害死你儿子,导致吴家四口蒙冤而死!你良心何在?!”

张乐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犹如犯错的孩子般站立一旁。

老族长转头对族人们命令道:“既然他老子不管教,你们就替我教训他!把张隽生吊到院子里的大树上,扒光衣服,狠狠地打,狠狠地抽!”

张乐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慌忙跪地求情:“隽生身体虚弱,刚受过刑罚……老族长,能否饶他一回?”

“不行!吊起来,狠狠打,打到死为止!”老族长话语未落,张隽生已因恐惧借口上厕所,趁机挤出人群,飞奔出门,消失无踪……

如此,张隽生再度失踪。他畏惧挨打,加之羞于面对故乡父老,最终选择投军。那支部队远赴陕西,自此之后,张隽生再未在扬州城出现过。他到达陕西后,恰逢清军攻至山下,红衣大炮轰鸣,他瞬间被炸得肢体分离,血肉横飞,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