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离了大路转进山谷,两侧是略带些黄叶、红叶的葱郁林木,蓬蓬勃勃,耳旁不时 传来秋虫寻偶的唧唧声,秋色的浓烈,又是一景。姐妹俩正兀自兴奋着,只听轿旁侍女流 霞“啊呀”一声,轿子便停了,咸宁轻拉轿帘朝前看时,竟目瞪口呆:两个蒙面黑衣人手拄木棒拦住去路。
事情紧急,驸马府护卫头目李让带人举刀迎了上去,再顾不得主人的嘱咐,仗着胆子吼道:“何人胆大包天,敢阻拦公主的轿子?”
蒙面人也不搭话,举棒就砸,李让挺刀招架,刀棒相搏发出一声巨响,那刀险些脱手落地。李让自知力弱,后退几步,指挥手下想把二人拿下,哪里围得住?两人两条四尺长、 腕口粗的大木棒上下翻飞,一顿猛砸,眨眼工夫就把十几个护卫打翻,却不害命,估计是 “公主”的名号救了众人。李让胆战心惊地守在轿子旁,眼睛眨得像个启闭灯,虽然举刀的手抖个不停,他也不能再退了。论武艺、论气力都不如对方,可拼死自己也不能使两位公主受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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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危难之际,从山上冲来一彪人马,为首的一位白衣公子,一个镫里藏身的动作, 侧身够地,拾起一柄丢在地上的钢刀,杀向蒙面人。两黑斗一白,只十几个回合,黑衣人招架不住,一声唿哨,兔子一样窜入山林逃走了。
李让忙过来施礼:“感谢公子搭救,愿闻尊姓大名,容当后报。” “不必了,”公子随手一甩,手中的刀竟深深镶进了一棵细细的树上,悠悠的,好不惊险!也不问被劫者是谁,喊了一声,招呼人要走。 “且慢——”安成公主挑帘出来。白衣公子见了下轿人,颇感意外,慌忙下马跪道:
“嫂嫂在上,小弟失礼了。” 安成带着感激:“听着声音熟悉,果然是你,谢谢叔叔了,快快起来。” 公子站起道:“近一、二年来不知为甚,南京城内外屡有事端,灵谷寺偏僻,尤需小心。
以后嫂嫂进香,要带些手脚利索的。”他斜睨着李让和东倒西歪的侍卫们,一脸的不屑。 安成点头,颇感幸运的同时也为驸马府不堪一击的卫士感到惭愧,正不知如何收场,忽想起了咸宁,“竟忘了,妹妹也来见见吧。” 咸宁早听说了姐夫还有个三弟宋瑛,武功了得,轿外莫不是他?马上联想到戏里常有的“英雄救美”终成眷属的故事,霎时脸红了。忍不住,偷拉轿帘一角看时,竟如此英俊,绝非纨绔之辈,心下便有了几分好感,听姐姐一叫,芳心狂跳。流苏挑帘,咸宁出轿,手里还握着自卫的金簪,半是羞涩道:“见过叔叔。” 宋瑛忙又跪下:“惊扰公主殿下了。” “快快起来,都是自家人,又何必这样拘礼。”安成已从妹妹红红的脸上看出了些许隐秘,望着两个局促的少男少女,天作之合、天意姻缘的红线瞬间划过心头。 “小妹,我们还去进香吗?”她故意逗着咸宁。 “随姐姐。”咸宁乱了方寸,慌乱地把金簪插到头上,已没了主见。 安成有心促成一桩好事:“既出来了,且走上一遭,那就烦劳叔叔陪我姐妹到寺里走走,如何?” “小弟愿效犬马之劳。”宋瑛应着,目视前方,心里甜蜜着,但见礼之后却不敢再看咸宁。李让已调拨好侍卫们,伤重的、衣冠不整的先回去,其余的随在后面。 宋瑛一早就进了灵谷寺。父亲去世后,十几岁的他无所事事,又不愿荒废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灵谷寺见到了道衍,故常向道衍请教些经史之疑难。经道衍引荐,每月来寺里 几次和一个武僧习武,长进不小,正想找人试试身手,不巧回府的路上就上演了一出英雄 救美的大戏。哥哥袭封西宁侯又远赴边关,他也摩拳擦掌,常常想着像父兄一样建功立业, 可目下既无军功又无袭职,闲人一个,于寺中习文练武倒也惬意。
宋瑛远远随着两位公主在灵谷寺里走了一圈,见小公主貌若天仙,情窦撬动,却不敢有非分之想。眼见那咸宁不时偷眼觑他,只装作一个傲然挺立的卫士目视前方。足足一个时辰,两位公主才进香拜泉尽兴而归。安成也看出了咸宁的心思,一路逗着她。后来利用进宫拜见的机会和王贵妃说了,王贵妃满心欢喜,吹了枕边风,和皇帝说了。
一门嫁二女,且宋瑛又没有爵位,永乐先是不乐意,在宫中见爱女咸宁时,见她描述起宋瑛“英雄救美”的情节十分投入,赞羡不已,猜到女儿心有所仪,又有贵妃烧火,也就答应了,于是成全了宋瑛和咸宁公主一段美满姻缘。
十几年后的洪熙元年,高炽在位,西宁侯宋琥坐不敬罪被夺爵,连驸马都尉的称谓都被削夺了。是公主的丈夫却不是驸马,安成心里难受,怪皇帝哥哥不讲情面;宋琥面子上难堪,恨新帝不念功臣。然而,更让安成不能承受的,还在后面。也不知是怎么得罪哥哥了,做皇帝的高炽竟把西宁侯的爵位赐给了妹妹咸宁公主的丈夫宋瑛。
安成整日里以泪洗面,咸宁再像以前那样来解劝,姐姐连门都不让她进了。一对亲姐妹竟形同路人。又过了十几年,正统年间,瓦剌头领马哈木的孙子也先入寇,总兵官、西宁侯宋瑛到大同督战,最终战死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