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能见着他们对话,却不知说些什么。问她,“你能听见吗?”
“公子莫不是忘了婢子原身是条蛇。哪怕修成了人身,耳朵也不是很灵便。”
杨暮客心痒难耐,他倒是很好奇这偃术修行到底是个什么道理。明明是人,却舍了皮囊,依附在木头里过活。
只见那两个木偶对话几句,新木偶钻进了黑黢黢的床洞,然后老木偶坐进了那个假人的胸腔。盖好人皮,戴好发髻,装上耳朵。那个船员对着铜镜打量几眼,拿起书桌上的领航簿看了看。
听不见话,但看得到字。
那领航簿中写了也无非就是昨夜的风向,云雾的变化。翻了一页是星象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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炁脉下的星空是虚假的。观星许久的杨暮客早就知晓他与凡人所见并非同一片星空。
而这航海簿上记录的却与杨暮客所观察的不同。
并非四象星宫,命名也怪异的很。至于他们所观测方位,更与杨暮客所知晓星宿所处方位截然不同。
如此跟着看了一会杨暮客心痒难耐,一晃神脱离了入定。
玉香本就搀扶着他的手赶紧用力,扶住了小道士后仰的身躯。
“扶我去下头,看看……”小道士勉强说完,气若游丝。
“这……少爷,您身体不适,不若回房休息吧。”
“下去!”
这句话无比坚定。
杨暮客觉得自己是在梦游,他不知方向,不知上下。只是被玉香搀着朝前走。隐约听见了甲板的船工说莫要碍事。在一条很窄的长廊里走着。
他们所在长廊边上是两条大轨道,轨道的一端是船头,一端是巨大的落地门。门上写着“无敌弩机”四个大字。
过了长廊,便是船工的休息区。不少人端着早饭往回走。
而那屋内里修习偃术的人恰巧开门出来。
仿佛一切都是计算好的。也的确都是计算好的。
玉香作为修成人身的大妖,即便不显法,对机缘的冥冥感应也依旧还在。她似乎知晓杨暮客的目的,也能通过炁机来感应那木偶出现的时间。
正如玉香可以感知,木偶在关门后的瞬间也察觉到了衣着光鲜的二人。
他没说话,静静地作揖,等候差遣。
杨暮客勉力抬头,眯着眼看了看眼前的模糊景象。
“贫道心中有惑,先生可否解答?”
“诶?先生不敢当!小人位卑,怕言语不周惹了贵人厌恶。”
杨暮客用力喘息,想要回答。却被玉香抓住了胳膊,继而玉香开口,“我家少爷身份贵重,有问你便答。若是答的不合心意,也不会怪罪于你。你也无需顾虑日后灾祸。”
听了这话,那木偶大惊。只能硬着头皮点了头,“是。”他静静挪开几步,几步没往前也没往后,而是离那屋门远了些许。
玉香皱眉,“不邀我主仆二人进屋一坐么?”
木偶面露难色,“这……小人寒舍脏臭难闻,不敢招待二位。小人听候二位差遣。”
听了这话杨暮客好似醉酒一样,哼笑一声。
玉香撇撇嘴,“也罢。”
只见扶着少爷的玉香抽出一只手,轻轻一晃。三人从阳间入了阴间。外头那障眼法却是木偶开了房门,邀请二人入内。
杨暮客进入阴间的瞬间白皙的面庞即刻干瘪下去,眼窝深陷。身后仿佛有巨大的虚影不停扭动。
“你也是人么?”杨暮客抬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那木偶也不奇怪,点了点头。“小的的确是人。”
“何以为证?”
“小人阳寿还剩两百余年,三魂七魄俱在。只是肉身舍了罢了。”说完木偶变成了半隐之态,人魂飘飘忽忽,正如他所说,不是鬼怪也不是妖邪。
杨暮客点点头,青色的血管从脖颈爬上鬓角。他在阴间能清晰地察觉血肉生成的过程,痒,恶心。以及,愤怒。
“贫道想知道,那小木头昨夜所观星象是何道理。”
木偶没想到这邪门道士开口就要他们偃术的观想法。虽然他们修习的道术算不得什么高深法门,但哪有人开口就讨要其中诀窍?
“这……小人无可奉告。”
怒火中烧的杨暮客只觉得牙根发痒,他觉着自己随时可能变成那副青面獠牙的模样。但他依旧强忍着,从袖子里掏出了天地文书。
“玉香,借贫道些许法力。”
“是,少爷。”
只见玉板出现了那领航簿上的星图,然后投影到了空中。
先前还只是谨小慎微的木偶瞬间大惊,咚地一声跪在地上。他认识这东西,天地文书……
世间投影道法不计其数。但能巨细无遗记述场景且不受主观影响,更不会受灵犀影响,投影给任意对象观看,唯有天地文书方能做到。这也是天地文书作为大修沟通之用的根本原因,不存在误会,简单明了。
木偶这一生只见过一次天地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