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伯不明其言辞何意,还以为是她谦虚而已,“丫头年纪轻轻已有如此造诣,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何必妄自菲薄。”
眼前便是山口,湖泊上只剩下一艘小舟,云漠光道,“劳烦康伯送我。”
“丫头别客气,你是全谷的恩人,老朽多走几步路算得上什么。这每日往返一个时辰,丫头不也毫无怨言吗。这份情谊谷主都记在心里。快上船!”
“康伯言重了。”话别登舟,云漠光回忆起初识那天春雨刚下,他毒入五脏,难以回天。如今春花又开,他马上就能康复了。
两年前。梧桐谷老谷主蒋虚怀遍寻名医医治独子,无奈药石无灵,医治无果,造成老谷主心结郁积,旧症病发身故。弥弥武林皆断言梧桐谷已行至末路。
一年前。梧桐谷管家康鄄决定赌全谷之力再试一次,向天下大夫再发求医通告,若能治愈谷主,必倾全谷之力酬谢。
日期是三月初五。那日梧桐谷前的湖面铺满了船只,接连百里,实为盛景。康伯将应征的大夫悉数安排在西院客房,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谷内的伙计侍婢忙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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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光是唯一前来应征的女大夫,住在西院多有不便,康伯特地安排她住在东院。初见时,康伯盯了她许久,一把年纪竟被她的目光迷了眼睛,不由诚恳致歉,“云姑娘惊为天人,老朽多有失态,望见谅!还请歇息几日,待诸事准备周全,自会来请。”
一连多日下雨,终于守得云开月明。
蒋术奇倚在榻边,透过窗望着升起的炊烟,沉沉道:“来了不少人。”
康伯伫立在一旁,“谷主,前来应征的七十八位大夫,有五十三位颇有名气。这五十三位里又有三十九位师承‘金佛手’慕容施,云山梦谷,医者闻名,说不准这次真的成。”
“除非慕容老先生亲自来,否则再来多少徒弟徒孙都是没用的。”蒋术奇戏虐道。
按照声名排位,云漠光掉在队尾,排在远远的七十名开外,仅比前来混吃混喝的大夫略高一筹。她心想:梧桐谷倒是来者不拒,可见蒋术奇的病令人悲观呐!
房内频频走出摇头扶额的大夫,进展不利。数位德高望重的大夫甚至因为看法不一、治疗手法相左吵了起来。
云漠光在漫长的等待中踱来踱去,不停倒换着左右脚的重心,到底是年纪轻轻耐不住。等见到梧桐谷谷主真人,已是次日晌午,云漠光鼓起精神掀帘进门,彼时蒋术奇背靠藤椅阖着眼,呈现出身心疲惫、心灰意懒的姿态,像是一种运用自如的放弃。她细心打量这位气颓心散的男子,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苍白的下巴蓄满了青渣,着实损害形象。但好在他轮廓清晰,五官俊雅,不至于太过糟糕。
听闻有脚步停在跟前,他连眼皮都没抬,无精打采的问:“大夫,我还剩下多少日子?”
没想到他声若清泉出奇的好听,云漠光一笑,轻巧悠然的声音响起,“多少日子?若从现在算起直至古稀,我一时算不出来呢。”
女子从医于礼不合,不由令他好奇。蒋术奇睁开双眼,从上到下细细打量过去。此女看上去不过十六七,面如白霜、眉如松烟、目如黑茶,一静一动间,更显得明眸皓齿、摄人心魄,修长的白颈从金棕边的领口延伸出来,一袭黛蓝色外衫披散在她身上,清冽又浓烈。她像一束光站在远处,照的蒋术奇的目光闪了又闪。他平了平心神,质问:“姑娘是名医吗?”语气略有不善。
云漠光略被冒犯,却笑道:“不但不是,反而十分业余呢。”
“那姑娘方才是信口开河?”
“生命之贵怎可信口胡说?作为一名大夫,来之前自然做足功课。我打听过你的病症,心里有一些猜测。”云漠光拉住他的手腕,“你别急,让我确认一下。”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他腕处。
他轻皱眉头,敏锐地察觉出她指腹竟有茧子,看模样打扮差点以为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
她专注问脉,片刻后道:“你中的是慢性剧毒枯星散,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这个籍籍无名的大夫,不妨让我一试。”
白云袅袅,水波徐徐。云漠光坐在舟头,听船家唱着采茶小调,吴侬软语间是青山碧水的烟雨江南。悠悠一载,云漠光被这旖旎的风光迷住了,江南真的是个好地方。她闭着眼听船家摇橹清唱,“采茶上东山,新叶分各家,辗转在杯里,入口沁心脾……”
船家问,“姑娘不是本地人……是哪里人?”连船家盯着她感慨了好久,尽管面前少女戴着面纱,可仅仅看一双眼睛竟错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