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哲当即起身，不慌不忙敛袖一礼：“龙老哥见谅。守哲原本虽有猜测，但也只有七成把握。因事关重大，不敢擅断，方才出言试探，并非刻意冒犯。”

“哦？”

龙无忌这下愈发来了兴趣。

他原以为王守哲只是在诈他，没想到他竟有七分把握。这下他是真的好奇了~

他自以为此事已经足够隐秘，实在想不明白王守哲是怎么发现的。

他敲了敲桌子：“老弟，你实话实说，老哥我究竟是哪里漏了馅？”

王守哲明白，以龙无忌对此事之重视，必然不会允许自己糊弄过去。

当下，他便一五一十地道：“其实，并非龙老哥哪里漏了馅，而是大势已至，守哲不过是比常人更敏锐一些，方才提前发现了不对而已。”

“详细说说。”

龙无忌可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

“老哥既然想知道，守哲自然不敢隐瞒。”王守哲顺势坐了回去，组织了一下语言，“陇左郡地处边陲，加上开荒才一千多年，世家之间的摩擦总体还不算严重，是以这些年的发展一直都较为平稳，少有大的格局变动。但近些年，守哲发现陇左郡的局势开始发生变化。”

“先是长宁卫城首夏侯弘德被调走。不到两年，定南卫城守任职二十年期满，也被调走。”王守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喉，才继续道，“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不到三年，镇泽卫的城守就因为失职被撤换……类似这样的事情，近十年里就发生了不止一次。”

“再加上这些年，东海卫澹台氏和拓跋氏的矛盾冲突也越来越剧烈，我很难不推测，这一系列的事情背后，都有一只手在推动。”王守哲叹了口气，“再联想到京中如今变幻莫测的局势，自然也就有所猜测了。”

听到这些话，杜天罡还没什么反应，蒋玉松却忍不住脸色微变。

王守哲虽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给他的感觉，却像是对整个陇左郡的情况都了若指掌一样。要做到这一点，没有足够强大的情报网络，以及极度敏锐的洞察力，根本不可能。

而且，王守哲说的这些，单独任何一件拎出来看起来都很正常，怕是连那些当地世家都未必能感觉出问题，却偏偏是远在长宁的王守哲，察觉到了问题。

如此可怕的洞察力和先知先觉，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便是连龙无忌，也是若有所思：“可你还是没说，这与我蛟龙帮有何关系？”

“蛟龙商会名义上乃是商会，可实际上干的可是霸占水路，独家经营的买卖，且势力横跨数郡的安江段。说句实在话，这些，单靠龙老哥一人，怕是很难做到。所以我推测，您背后也有人支持。”

王守哲说着看了龙无忌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往年，蛟龙帮不向海外发展，是因为海上也有强大的帮派势力把持，双方自有默契。如今，蛟龙帮却盯上了东港，甚至还意图将我王氏姻亲联盟纳入麾下，要说单单是为了我王氏的那点利益，怕是分量还不够。所以守哲斗胆猜测，蛟龙帮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海上。而这，想必也与那幕后之人的谋局有关。”

说到这里，王守哲叹了口气，对龙无忌拱了拱手道，苦笑不已：“我王氏区区七品世家，于大局无足轻重……求放过。”

“求放过？哈哈~~说得有趣，守哲老弟果然是聪慧过人，妙趣横生。”龙无忌畅笑不已，“不过，你还是小看了长宁卫的重要性。此地虽然偏远，却东可扩展海域势力，西可遏制安江线路，南可无限扩充域外领土，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建功立业之宝地。这地方，你老哥我势在必得。”

“不过，你王守哲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奇才。以区区不到五十的稚龄，便能执掌乾坤，翻云覆雨，将一个即将没落灭亡的家族变成了七品，不，相信一般六品世家都不如你们了。这份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守哲老弟，若你愿意提前下注……”龙无忌看着王守哲，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语气也难得多了几分真诚，“你王氏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莫要错过了良机。”

“龙老哥的意思，守哲明白。只不过，怕是要多谢老哥错爱了。我王氏还是更愿意稳扎稳打，徐徐发展。”王守哲再次长揖，“我们长宁卫这一块，于天下大势不过是沧海一粟，也并非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请龙老哥给个方便~”

“好！”龙无忌爽快道，“既然老弟再三请求，我便做主，暂且放过长宁卫。不过，一百年太久，我不能答应。”

“老哥的意思是……”王守哲微微皱眉。

“五十年。我只给你五十年。以守哲老弟的能力，五十年时间必定能将长宁卫发展得很好，无论是海域开拓还是域外发展，都会有初步的成效。”龙无忌坦然道，“这五十年，也足够你充分了解天下大局的变化。届时，京中局势也将进入明朗化。到时候，任何一颗棋子对那一位都弥足珍贵，便容不得老弟你推三阻四了。”

五十年？那一位？

王守哲暗中大松一口气。

先前那一百年，不过是狮子大开口而已，早就留了打折的余地。此番能赢得五十年的时间，已经是赚到了。

当即，王守哲同意道：“那就一言为定，五十年后，你我再续今日之约。”

“这一次，是老弟你赢了，既抓住了赵无情的把柄，又瓦解了我的以势压人之谋划，这才为你赢得五十年时间。”龙无忌看向王守哲的目光中，透着一抹凝重和认真，“不过，下一次可未必会如此顺利了。老弟你切莫心存侥幸。”

“多谢龙老哥提醒。”王守哲拱手道谢。

顿了顿，他蓦地抬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究竟该称呼大当家为龙老哥呢，还是吴老哥？”

龙无忌表情一滞。

数息之后，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趣，有趣。守哲老弟，我更加看好你了。龙某先行告辞，五十年后再赴今日之约。守哲老弟，你可莫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话音落下，他大手一挥，一道澎湃的青色霞光便呼啸而出，瞬间包裹住了他和他身后的蒋玉松，杜天罡三人。

“轰轰轰~”

霞光席卷而上，直入高空，浩浩荡荡，便如那淼淼江波一般声势浩大，绚烂的光芒几乎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青色。

不过很快，绚烂的青色霞光便横空而去，远远消失在了天边。

从凉亭中往外看去，天空中再看不见半点霞光，唯有淡淡白色云丝缭绕，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一直到这时候，一直在旁学习观察的王宗安，才脸色有些担忧地拱手开口：“父亲，五十年后，我们当真要被迫卷入那场争斗吗？”

“若是时机和对象都合适，未必不可。”王守哲淡定自若道，“宗安，今日之事你可学到了什么？”

“父亲，宗安明白了。”王宗安一脸严肃，“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否则，便是旁人手中的棋子，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

“不，为父的意思是，你该早点成亲了，多为家族添砖加瓦~”王守哲笑眯眯地看着他，“为父也想早点抱孙子~”

“……”

王宗安身躯一震，欲哭无泪。合着他这堂堂少族长，就是个繁衍子嗣的工具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