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便遣人速送内阁,转而审视刘一爆之请罪疏。
“赐卿体面。”
朱由校笔下留情,书“礼部尚书衔准其致仕”,摇头轻叹。
内阁之中,韩爌孤影,方从哲则在家“抱恙”。
朱由校深知韩爌谨慎,加之冯顾之祸,岂敢轻举妄动?
方从哲虽未退,然天子一语,便可令其“康复”归朝。
韩爌岂敢自寻死路,与天子相抗?
京城之内,朱笔批红;洛阳城外,司礼监太监李永贞已抵福王府。
王府巍峨,影壁巍峨,二龙戏珠朝南,皇恩浩荡面北。
承运殿内,福王跪接圣旨,内容关乎其舅家法度之事。
李永贞宣旨完毕,福王非但未怒,反觉释然。
在侍从的搀扶下,福王缓缓起身,尘埃落定。
片刻沉寂后,他轻放手中毛笔,那笔尖尚沾着亲笔撰写的奏章墨香。
接过贴身太监递来的金印,福王郑重其事地钤上,随后交付给司礼监李永贞,言辞恳切:
“烦请钦差大人转告圣上,骨肉之情虽重,然国法无私,既已触犯律条,自当严惩不贷。小王恳请陛下,勿因私情而徇私枉法,务必依律而行。”
“遵命。”
李永贞躬身领命,接过奏章,即刻离去,步履匆匆,不留丝毫迟疑。
福王立于堂中,目送李永贞背影远去,眼神逐渐深邃而迷离。
良久,他才缓缓挪动身躯,于侍从扶持下,缓缓坐回那漆红金蟠螭镶嵌的王座,心中一块大石终得落地。
释然之余,福王暗自庆幸,皇权之下,母舅一族既遭严惩,自己或可免于无妄之灾。
自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先皇驾崩以来,福王心绪难宁,恐遭新君猜忌,更惧文官攻讦。
兄王继位未久即逝,幼主登基,朝局动荡,他更是如履薄冰。
天启登基未几,京中风云突变,宫内清洗,母子音讯隔绝,令福王胆寒。
幸而风波渐息,两月安宁。直至上月,母妃郑贵妃被遣云雾山,消息传来,他几欲瘫软,惶恐至极。
福王非愚钝之人,深知母妃或有不轨之举,忧虑自身安危,日夜难安。
他惧京城锦衣卫突至,王府沦为囚笼,更忧文臣借故发难,累及全府。
皇位之争,他本已无望,更不愿成为侄儿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朱棣之例,乃天纵奇才,非寻常可比。他深知,在这皇权更迭的旋涡中,唯有明哲保身,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福王朱常洵心中暗喜,口中轻吐:“安稳矣,终得片刻安宁。”
他挥手屏退侍从,掌心轻击案几,发出沉稳之音,继而感慨:“吾侄之谋,非同小可,皇学之深,犹胜乃兄朱常洛。”
在皇权的游戏规则中,他深知,惧非雷霆之怒,而畏静默之渊。
稍顷,目光被桌上圣旨牢牢牵引,年号“泰昌”、“天启”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往昔与皇兄的国本之争如画卷般铺展,不禁令福王朗声大笑,笑至泪眼婆娑,尽显豪迈。
笑罢,他收敛神色,轻拭眼角,沉吟起古语:“道德传颂三皇五帝,功名铭记夏后商周,春秋战国群雄逐鹿,秦汉更迭转瞬即过。”
言罢,他颓然坐于王位,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低声吟诵:“青史留名几多时,北邙山下荒冢多。前尘往事成云烟,龙争虎斗皆成空。”
语调中既有对历史沧桑的感慨,亦含对权力斗争的淡然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