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央瞪他一眼,嘴角抽动下,没有发作,犹豫片刻说道:“‘老饕’就是饕餮的意思,‘老饕’是我的外号。”
金石瞬间明白此中含义,没再继续话题。饕餮是民间传说中的怪兽,它生于混沌之中,无父无母。因为眼神不好,总是吃不到东西,自身又食量巨大,所以干脆张着大嘴,将周围一切囫囵吐下。金石知道芜央是个孤儿,又有夜盲症,吃起东西飞快饭量又大,完全和饕餮契合。但是,起这外号的人拿身世做文章,未免嘴太损了,不过好像除了‘猴杆’,其他人都叫他芜央。
“别想其它了,今晚准备出城。”芜央把计划告知金石。
金石听完默不作声,只感到一阵阵的反胃。
芜央也站着不说话,用鞋底来回蹭着地面,仿佛酝酿着什么话语?金石难得见他如此扭捏,便主动问道:“有事吗?”
芜央不好意思地讪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之前你答应的钱,还算不算数?”
金石想起来,自己先前答应补给芜央差事的钱。他本以为二人已是过命交情,没想到芜央竟还记挂着此事,略感失望地答道:“算数,只是这钱,我得回家取。”
芜央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再追问,也不动弹。
金石猜道芜央是想现在就要,便说道:“这样好了,我给家里写封信,就说我在白泽府养伤,需要钱。你帮我送去,报个平安,拿到钱就归你。”
芜央点点头,低声说道:“谢谢。”
这是芜央第一次和金石道谢,金石却已经没有心情理会。
下午,芜央拒绝了金石母亲留他吃饭的挽留,又反复告知金石母亲一切安好,才捧着她塞给的钱、食物和衣服,从金石家逃了出来。
他沿着熟悉的街道走到西南城区,在河边的桥洞下,找到那群破衣烂衫的孩子。他叫来最大的那个叫二狗的孩子,把东西都塞给了他。
“记得把整块银子敲碎,分成小块,别被人抢了。”见孩子们都聚龙过来,芜央大声嘱咐道。
二狗递还给芜央,歪着头说道:“芜叔,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娘们成家了。我现在在榨油坊帮忙,能赚钱养活大家。”
芜央听完憨憨地笑着,弄乱二狗的头发,骂道:“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娘们?”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白花花的奶儿,圆鼓鼓的屁股,芜叔就找这样的,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芜央听完气乐了,照着二狗的头拍了下,“小兔崽子,从哪学些乱七八糟的。钱你拿着,和二牛照顾好弟弟妹妹们。”说着,芜央一把拉过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大个子。“你们俩先吃,再给弟弟妹妹们分,快点长大个子,帮叔叔赚钱,一起养活弟弟妹妹们。”
芜央走后,回头看见孩子们站在夕阳的余晖里,一动不动地目送自己,心中不禁感慨:如果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能有一个芜叔叔,就不会发生那些让他刻骨铭心的悲剧了。
净卫府副府执陈德柱正坐在马车里,心情异常烦躁。本来和约好了下午牌局,却被调来这里清理街道。按理说,这种破事犯不着他这个副府执亲自来,派分管这片的王执事处理就行。偏偏这次是莘国的商队入住西南城区,晚上少不了逛花街,花街西侧的金星街是车马必经之路。金星街现在已经是都城百姓摆摊经营的去处,天气渐暖,晚上人满为患,堵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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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司黄府执安排完任务后,陈德柱反问道:“金星街多少年一直那样,清理它干什么?逛个花楼而已,绕路不就完了吗?或者让他们直接住花街岂不更方便?”
“你也不想想这莘国是谁的娘家?哪次来个使团、商队不都要折腾一番,抖抖威风。陛下都惹不起的人,你问的哪样?照办就是了。要是真住进花街里,那真是脸都不要了。这件事我和你亲自去办,晚上之前,大司空要验收。哦,对了,震陲司守备府会派人配合我们,有挑刺的百姓,尽量推给守备府的人处理。”黄府执嘱咐道。
可到了现场,黄府执安排好开头工作,布置完人手,就把指挥权交给陈德柱,自己开溜了。功劳他一人领,活都是我干,陈德柱心中不忿,却也明白官场向来如此,毕竟老爹也是这般教他对待下属。
外面传来争吵声,打断陈德柱的思绪。这会都吵闹好几次了,这破事还真有些难度。他掀开帘子,问守在外面的小吏,怎么回事。
“回府执大人,前面那家豆腐店的老板娘不让我们挪动豆腐摊。”
这群刁民,就不知道以大局为重。不得已,陈德柱再次下车,亲自处理。这家豆腐坊是一间小砖房,夹在两座楼之间,门楣上挂着:‘芳洁豆腐’的招牌。陈德柱看见黑脏的窗框,不屑地冷哼一声。
身体肥胖,满脸横肉的老板娘正躺在豆腐店门前的摊位上,身边围着一群身穿橘黄色差服的净卫府下属,远处还有守备府的小兵看热闹。
陈德柱的下属,王执事正耐心地劝说:“商队住上几天就走,到时候你再把摊位搬回来不就完了嘛,这是何苦呢?妹子,行个方便,从上面下来。”
那老娘们双眼一蹬,喷着口水骂道:“你他妈天天吃香喝辣,不管百姓死活。谁知道商队住几天,要住上半年,我这豆腐坊还不得关门喽。你们爱怎样怎样,我家门前的东西别碰,不然老娘和你们拼命。”
哪里来的泼妇,真是嚣张,陈德柱大喝:“把她和豆腐摊给我一齐搬走。”
下属们见陈德柱下了命令,不情愿地凑过去,七手八脚地准备挪动摊位。这时,那老娘们忽地坐起身,操着豆腐刀,在身边一顿乱砍,唬得众人惊呼后退。
陈德柱看向那些守备府的小兵,仍站在原地,讪笑地看着。妈的,都怕惹身骚。陈德柱对着那老娘们喝道:“大胆刁妇,竟敢袭击官府,该当何罪?”
哪知泼妇丝毫不惧,操起块豆腐,循声砸来。陈德柱等的就是这下,不躲不避,还怕豆腐扔得不远,特地凑近一步。在豆腐砸中他的瞬间,立刻倒地,高声疾呼:“快来人呐,有人袭击本官,疼死啦。”他的下属心领神会,对着那几名守备府的小兵忙招呼。
那几名守备府的小兵收敛笑容,无奈地摇头,抽出佩刀走了过来。
那泼妇被刀架住脖子,自然蔫了,被守备府的人带走。陈德柱一骨碌爬起来,身边的小吏急忙帮他擦掉身上的豆腐渣,笑呵呵地夸道:“大人高明啊。”
陈德柱得意地拍拍手,趁机当着围观群众的面,对下属们说道:“我们净卫府一向心系百姓,不给大家找麻烦,这次是外国使团来京,不得已才清理街道。希望大家理解,凡事好商量,要是还有人不配合,就是那位大婶的下场。”说完,他回到马车上继续休息,接下来的工作异常顺利。
夜晚,酒鬼罗老二拎着葫芦酒瓶在路边横晃,嘴里哼着刚学会的淫秽小曲。他年纪不算大,三十多岁,前些年因为失手打死媳妇,成了光棍。那媳妇爹娘死得早,独自一人在此地,街坊邻居又惧怕他这个无赖,不愿惹祸上身,因此没人告发。罗老二没了约束,整日流连赌场,输赢后都是一醉方休。
突然,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木梁剐蹭到罗老二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大傻逼,”他指着过去的马车张嘴骂道,“马车有什么了不起,差点撞到你爹我。”罗老二骂完,又嘿嘿笑了起来,酒意正浓的他,经自己这么一说,感觉真成爹一般。
他甩了甩头发,继续哼起小曲。
拐角处,有人突然叫他:“罗老二?”
“你玛,谁呀?”罗老二努力睁着醉眼,却没看清是谁。
“是我,你过来。”那人伸手勾了勾。
“嗯?”罗老二有些疑惑,双脚不由自主地拐了过去。
接着,胡同里传来一声闷哼。
陈德柱醉醺醺地下了马车,回头问赶马的老张:“刚才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