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饿鬼道,一行四人便来到了人间道。
人间道里,一路无人,却似是佛塔与小世界互相交融,时而可以看见佛塔突兀的出现,时而又消失。
这种情况,陈易觉得就像是“穿模”。
沿路看见的佛塔景象,其中壁画越来越少,连花纹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这恰恰似印证了释门之理,越往上走,越是精通佛理,烦恼便越少,烦恼越少,新生的烦恼就越少,新生的烦恼越少,烦恼就越少,直至于无。
诛心破贼后,一路上陈易耐心感悟着杀人剑。
从前不曾感受过杀人剑的意,如今顺着去领悟,竟发现杀人剑似乎远比杀人刀更适合自己。
杀人剑,小乘在杀人,大乘在诛心。
而陈易从来都擅长诛心,无论是前世折断周依棠的剑,还是打碎殷惟郢的长生大道,甚至是殷听雪,逼迫她,欺负她,让她顷刻花散落……
无怪乎周依棠觉得自己天生适合杀人剑。
而那斩去佛像的那一剑,让陈易悟到了新的功法。
正如闵宁曾悟出了摧风斩雨,如今,陈易也悟到了这一剑法。
以周依棠所修编的寅哉剑为体,杀人剑的意为魂,一门独属于他的剑法萦绕在他的掌心之间。
思虑之后,陈易把它命名为《灭禅剑》。
诛心、诛心,归根结底,便是把人心的禅给灭了,灭了禅,便是破了法,如同断剑客的武榜批语,一剑破万法。
路上下了雨。
雨渐渐变大,天空也阴沉下来,恰好走到山路崎岖处,陈易呼吸绵长,步伐也没有变化,而殷听雪虽撑了油纸伞,还是受不了大雨,绣鞋湿透了,积了一鞋的水,难耐得很。
再加之夜色已深,近乎沉了下去,陈易便带着几女找到了一个山洞,稍作歇息。
女冠把油纸伞都收入回方地内,陈易则生起了篝火,东宫若疏则坐在山洞边上,一动不动地看雨,殷听雪问她为什么要看雨,后者回答说,看看有没有什么武道灵感,万一观雨悟出一剑一刀,那可不得了。
篝火生了起来,火光映照着众女的面庞,外面的大雨掀起土腥味。
殷听雪背向陈易脱下鞋,一鞋的雨水哗啦落地,洁白的脚丫子,特别是足底处满是可爱的皱纹,少女的肌肤太过娇嫩了。
她羞怯地蜷缩起腿,往篝火靠去,篝火恰好挡住陈易看她脚丫的视线。
“饿了吧。”陈易假装无辜,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递给殷听雪。
殷听雪一手抱着腿,另一只手接过馒头,抱在怀里。
陈易挨着殷听雪身子坐下,闭目养神。
“陈易…怎么你一剑劈下去,他们就都得道解脱了?”
殷听雪没急着吃馒头,而是先问了话。
陈易听到之后,淡淡解释道:
“诛心破贼而已,其实那些饿鬼熟读佛法,本就早该解脱,却执迷于眼前的佛像,被一叶障目。”
殷听雪闻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陈易睁开了眼扫了她一下,冷笑道:
“那时你想诵经?”
殷听雪打了个寒颤,怯怯看了他一眼。
“不让你诵经,是怕伱真的如释迦摩尼般顿悟,你如果证得什么佛果,涅了槃,哪怕还在我身边,不都是离开我了吗。难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连银台寺也不想要了?”
陈易的话语不急不缓,听不出怒意,平静得可怕,
“你那时在银台寺哭,我都听到了。我不会离开你。”
殷听雪呆了那么一呆,原来他斩碎佛像,是为了不离开自己吗?
陈易这时转头又问了一遍:
“那时你是不是想诵经?”
她不敢撒谎,便弱弱承认道:
“嗯…差点就诵了,你要罚我吗?”
少女问“你要罚我吗?”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陈易想了想后问:
“那朵纸花呢?”
殷听雪不知他要做什么,她心里忐忑,也不知道陈易要怎么罚自己,但对他,就只要乖乖照做就好。
她小心翼翼从怀里抽出纸花。
“随身带着呢。”殷听雪捧着纸花道。
纸花完好无损,仍旧盛放着。
“那就不罚你了。”
殷听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要知道这夫君可是最喜欢变花样欺负她的,一找着机会就往死里欺负。
陈易捏了捏她脸颊道:
“不罚我女朋友。”
殷听雪怔了下,而后喜滋滋地“嗯”了一声。
是啊,她成了他女朋友了,他更在乎她了,也会偶尔给她让一让步。
陈易轻轻拎起那小小纸花,然后小心别在了她发梢间。
殷听雪好奇地碰了一碰额上的纸花,略带困惑。
纸花戴在发梢,洞外雨声阵阵,少女触花的姿容美得惊人。
她小声确认道:“你真不罚我?”
她很怕陈易翻脸,什么时候都怕,她有些时候觉得自己能摸准陈易的心思,有些时候又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摸不准。
陈易怜爱看她,轻轻吻了下她额头,柔声道:
“不罚你,以后什么小事错了都不罚你,我知道你很乖。”
“嗯…”殷听雪应了声。
他确实很喜欢欺负这头小狐狸,可这一回,殷听雪主动认错,还把他送的纸花保存得很好,这就让他很想对她好一些。
而且,她已经很孤苦伶仃了,就只剩下自己这个母亲兼夫君了。
陈易放柔嗓音说道:“等回去之后,到了银台寺,我给你雕个菩萨,种棵枫树,把银台寺装点得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殷听雪吃惊了,她眼角有些酸涩:“怎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女朋友嘛。”陈易吻了下她额头。
殷听雪的瞳孔缩了缩,瞧着他,指尖轻轻按了按额上纸花。
这是男女朋友的证明。
她垂头咬了口馒头,嚼着嚼着,便渗出了甜味,小狐狸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了陈易的腰。
他说过,这样会让他高兴。
陈易温柔地搂她。
说起来,自从银台寺回来后,自己不知不觉对她温柔了许多。
怎么…自己越来越适应母亲这个身份了么?
陈易苦笑了下。
他这会搂着她,也不放开,两人偎依在一块,雨声渐歇也不放开。
女冠坐在墙角,看这两人偎依的画面,轻哼了一声。
自己想得果真没错,这襄王女已经依赖他了,只是她自己都还不知道。
念及此处,殷惟郢便泛起鸡皮疙瘩,需知她也被陈易当作了妾室,难道以后也会依赖他?
依赖这个要日夜采补她道行的人?
那岂不是永无得道成仙之日?!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殷惟郢心里警惕,暗暗念诵起太上忘情法,打坐起来,眼观鼻、鼻观心。
她没法忤逆他,那便只有暗中把心防得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