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那富态中年说话,道士又道:“大梁中兴两百余年,世代君儒共治,可我问你,这两百年间,天子终究是一人,天下儒生却多了几许?代代出将入相的世家又壮大了几许?”
这下便有其他食客附和道:“扈江书院不知有多少田地,却从来不缴皇粮。”
那富态中年悻悻然提着酒壶走开,仍旧逞强般小声嘟囔:“你是道家人,自然看着儒家不顺眼,可这大梁的天下,毕竟是儒家帮着太宗皇帝打下来的。再说儒官视百姓为子民,天下人也不都是眼瞎的。”
那道士飒然一笑,不再与他纠缠。
而在这时,楼上雅座中,正有一儒一僧对坐,面前桌上摆着的清淡素食,动都没有动过。
刚才楼下的对话,自然传了上来,两人此刻的沉默,或许也与此有关。
“大师,我宋家在杭州,坐拥良田千倾不假,却都是先帝所赐,百余年来从不曾强买过百姓一寸田地……”
说话的正是宋蔓秋的父亲宋尹廷,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则是江宁栖霞寺方丈圆启。
“施主多虑了,鄙寺不愿牵涉其中,只因庙小势寡,经不起大风大浪。还望施主海涵。”圆启方丈心平气和道。
“贵寺至宝失窃,难道也就这样算了?”宋尹廷蹙眉道。
“诸般因果,皆有定数,何必强求。”圆启方丈仍旧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不为所动。
“大师……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何解?”宋尹廷又问。
圆启方丈沉默片刻,摇头道:“施主所言极是,然而鄙寺上下,千余僧人,善战者不过数十,实在有心而无力。”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今日退一步,明日便是十步百步,终有退无可退之日。”宋尹廷顿了顿道:“今日之因,来日之果,还望大师三思。”
“施主不必再说了。”圆启方丈缓缓合十道:“贫僧也想快意恩仇,可身为方丈,不得不为阖寺上下的僧人做打算,为鄙寺千年基业计较……非不为也,实不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