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嘉兴府诸事都已安排妥当,往后可以源源不断地为步安输送财力物力。
相比之下,他勒索青龙步氏的那四万两银子,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可这世上,到底是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离开嘉兴之前,他突然就收到了姗姗来迟的银票。
而银票并不是那位步氏妇人送来的,那妇人或许从苏澄庆陡然发迹中嗅出了不寻常的意味,不敢亲自登门,而是转托了苏澄庆。
甥舅二人已经小半个月未见,坐在步府书房里,苏澄庆神情中不自觉地带着小心。
“安儿……”哪怕只是这声称呼,他说出口,都下意识观瞄步安的反应,生怕他听得不顺耳,嫌自己倚老卖老。
见步安仍旧老样子,一脸轻松笑意,苏澄庆才清清嗓子,接着往下道:“你那婶娘送来银子时,竟是瘦了许多……安儿你看,咱的买卖也渐渐做顺了,这些银子虽然不是小数,却也……”
步安见他有求情的意思,哈哈一笑,打断道:“瘦了?瘦了是好事嘛!千金难买老来瘦!”接着理所当然地掂了掂银票,随口道:“何况还买了个教训呢,物超所值了。”
苏澄庆见状,识趣地闭上了嘴,后来只说了些生意上的事情,便告辞离去。
步安送他到门口,正瞧见宋世畋从外头回来。这位老兄近来蛰居嘉兴,大概耐不住寂寞,又去街上贩卖他那套家国危难、该当报效的大道理去了。
两人迎头相遇,宋世畋又是一声冷哼,接着擦身而过,径直往后院去。
步安可不是“唾面自干”的性子,有宋蔓秋在场时,还可以给她几分薄面,不与她表哥计较,眼下对方落单,他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世畋兄……”步安拖着长调,跟在宋世畋身后,朗声道:“世畋兄家学渊源,我近来读书,遇上不少疑难,不知能否为我解惑。”
宋世畋脚步慢了下来,似乎是踌躇犹豫过后,才停下脚步,却不回头,站住了道:“什么书这么难,连你也读不懂吗?”
他鼻音重,齿音轻,不像是疑问,倒像是讥讽。
可步安只当没听出来,笑着道:“是论语。”
两人所在的位置距离正是入府门厅后不远,说话又不压低嗓音,闻言看过来的下人们不少。
有几个丫鬟不禁惊讶得面面相觑——虽说公子从未在她们面前显露,可毕竟才名远播,怎么竟连论语都读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