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间本无不散的宴席,今日别过,日后兴许更是永别,许樱哥早拿定了主意,倒没觉得有多不舍,只含笑起身相送。
听见动静,早候在外头的秋实忙进来小心翼翼地道:“早前听了王妃的吩咐,已然让青玉她们收拾好了东西。她们想来给奶奶磕个头,不知奶奶是否有空?”
见了不过徒惹伤悲,许樱哥干脆利落地拒绝:“如今府中事多,来来去去的反倒添些麻烦,日后总还有机会见着,便让她们都去罢。”言罢看定秋实:“我有一事要求你。”
秋实不胜惶恐,忙摆手道:“奶奶折杀婢子……”
许樱哥笑道:“不算折杀,这事儿虽不难,却是要劳动你亲自跑一趟。主仆一场,我早前曾赏了她们一些东西,再有她们之前的体己,府中的东西自是不能带出去,但属于她们的也该让她们带走。”
康王妃虽不肯面见三奶奶,但衣食住行并未限制,一应还是照着从前的份例来,且随园这里但凡有要求也是一应允了的。当初王妃让曲嬷嬷与自己一同伺候三奶奶,为的也就是怕曲嬷嬷自作主张,倚老卖老。所以断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只下头人不知情的恐会有所刁难。秋实思忖片刻,爽朗应下:“奶奶放心,婢子这就去办。”
“辛苦你了。”许樱哥将姚氏等人送至随园门前,目送着姚氏等人不见了影踪方才回房寻了笔墨出来写信。不多时,秋实来回话道:“奶奶,青玉等人已然随同亲家夫人离去,唯有一个双子怎么都不肯去,亲家夫人也就没勉强。”顿了顿,又道:“青玉她们哭得厉害,很是不舍。”
许樱哥淡淡道:“知道了。”青玉等人会哭会不舍,双子不肯走,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秋实偷眼看去,见她神色平静,并无悲伤苍凉不舍之意,那写信的手更是平稳得很,心中颇有些佩服,更有些同情,便悄无声息地去沏了一杯热茶奉上,安静立在一旁磨墨伺候。
许樱哥很快便收了笔墨,将信纸吹干封入信封递过去道:“立即着人送交给王妃。”又刻意道:“你若是为难,便替我寻一寻二奶奶或是大*奶。”
秋实踌躇片刻,双手接过信封屈膝行礼道:“奶奶有吩咐,婢子自当遵从。”自使了可信之人送去给康王妃不提。
许樱哥走到窗前,寻了躺椅躺下闭目养神。已然过去了这许多天,若她未曾算错,张仪正这两天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看望她并给她一个交代,而康王与康王妃也该想清楚要怎样处置她了,这封信送上去,康王妃最迟明日便会见她,有情也好,无情也好,总要做个了断。
天将向晚,整个康王府一片安静,冯宝儿的死并未给这个府邸带来什么变化,吊唁的人也好,办事的人也好,都是静悄悄的来来去去。左右灯笼是白的,四处的陈设也是素白的,一切都是现成的,又有才薨了不久的先皇先后在上头压着,死了冯宝儿这个人,不过是往万倾湖中扔了一粒小石子进去,涟漪都荡不起多少。
张仪正将缰绳扔给包着半边头的朱贵,看也不看迎出来的王府管事,大踏步就往里走,半道遇着冯宝儿的一个族弟带了几个人上来打招呼,不过是冷冷看了一眼,理也不理地就仰着头从人前走过,全当眼前的人和事是空气。他身上铠甲未去,脏污的战袍上犹带血腥之气,杀气腾腾,众人都不敢靠近,便只能眼睁睁望着他走得远了才敢低声赞道:“南国公这几日立下的功劳着实不小,颇类当初先皇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