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9章 草长莺飞,大雪的天

陈苍穹目光柔和地看着褚君醉,随后望向祝君好,问:“还好吗?”

“还好。”

“咔嚓!”

楚月一刀,斩下了周怜的双腿。

扭曲液体的双腿,以万阵定元为眼,汲取着四方的机械之气。

而后,这一双腿回到了祝君好的腿上。

楚月半垂着眼皮,淡漠地看着气若游丝的周怜。

“人死如灯灭,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人间的债,你可得好好还。”

“你既要天公开眼,就得好好开一个善恶终有报的眼。”

“凭什么好事你占尽,做尽坏事就能轻松痛快的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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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这么好的事。”

血线交织的面庞,白如雪。

殷红的唇,吐露出死神般的言语。

她手中的刀,流着紫黑色的血。

一脚,踩在了周怜的胸膛。

没有母亲心脏的胸膛,她能够随便的践踏。

就算把周怜碎尸万段,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高高抬起的一脚又猛地踩下。

“噗嗤——”

周怜口吐鲜血。

从花清清身上攫取的债,俱已归还。

一股力量,冲入花清清的体内。

花清清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感到热血充沛的力量,能够手撕恶狼。

周怜疼到不行,失去血肉之躯又被压榨掉价值的他,疼痛会非常的清晰敏感,远胜以往百多倍。

他在楚月的脚掌之下,双手扣地,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爬去的方向,正是陈苍穹和褚君醉。

他们合该是一家三口。

却阴差阳错,分崩离析。

他还从未听到,褚君醉喊他一声爹。

他挪动着身体去靠近陈苍穹。

楚月冷眼看他,松动了脚掌。

如今对周怜的口诛笔伐,该是海神大地的事。

这口怨气,也该好好出了。

“呼。”周怜抓住了陈苍穹的袍摆,手掌却是被陈苍穹的狼骨锋刃所割破。

疼痛袭来,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陈苍穹没有右腿,只有一把骨刀。

是他亲眼目睹的残忍,亲手把陈苍穹推进深渊浪潮的。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陈苍穹经历了什么。

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周怜大口大口的呼吸,泪珠簌簌地往下掉落。

紫黑的眼泪糊了满面。

他哽咽到咽喉胀痛。

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胀痛酸涩到说不出话来。

只能用力地梗着脖子去仰视陈苍穹,期待一点爱情的怜悯。

至少。

他对待小琼是真心的啊。

此情天地可鉴啊。

就算这个过程中,他对陈苍穹动心了,祝君好为他生下了孩子,他都没有移情别恋过啊,他的一门心思都在小琼身上啊。

陈苍穹似乎看穿了周怜的心思,低头看来,眼睛里写满了嘲讽。

“周怜,你对一个女人所谓的深爱,不是你用来对付其他女人的利剑,也不是你以此炫耀的资本。辜负真心,伤害幼子,残杀无辜,桩桩件件,哪一件事冤枉了你?”

陈苍穹嘲笑道:“你的残忍怨毒,不是情之一字的真谛,不是一往情深所导致的,因为像你这样狠辣怨毒的人,不管你面对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人,都会是一样的毒辣。相反,遇见你的人才是真的倒霉。”

陈苍穹往后退去,右腿迈动剑,狼骨锋刃的锐气,撕碎了一截袍摆。

撕毁下来的袍摆,被周怜紧紧地攥在了掌心。

犹如世上至宝,不肯松手。

他蓄满泪水的眼,视野颇为模糊地看向了陈苍穹的狼骨右腿。

那一条腿,太过于冰冷了。

是苍穹之下最为锋利的兵器。

“他是个祸害。”

褚君醉将两位母亲保护在身后,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周怜看,“就算他已不如鼎盛时期,也得小心这种活在阴沟里的害虫。”

“无妨,不值一提。”褚君醉说道。

儿子的背叛和言语,让周怜根本开不了口。

他的灵魂被割碎成了千万段。

心脏早已是千疮百孔的状态。

而这种背叛和阴冷,他赐予给了陈苍穹、祝君好、褚君醉,乃至于许多死在暗夜无人知的女子,他踩着无辜之人的骨血铺盖成路方才走到了今日,竟还在做着世人惊觉可怜可笑的美梦想要善始善终。

无他,只一个情字就能慰藉他的精神和失败的崩溃。

不管是褚君醉,还是陈苍穹,都不曾吝啬半分感情。

就像周怜过去对待他们那样。

“伤人者,恒被人伤。”

第三副队韩洵感叹道:“六道轮回,终究不过是个循环往复。”

段三斩幽幽地看了眼本队的副队长,眼底闪过了一丝诧然的微光。

“倒是鲜少见韩副队伤春悲秋。”段三斩道。

“几经跌宕,感慨颇深。”

韩洵沧桑疲惫,“这一战,历时之久,还真让人永生难忘。”

他复杂地看向了楚月。

墨袍华服的男子,走到了楚月的身边。

执手相扣,天造地设的一对。

都有着血线交割的痕迹,血鬼一族的气息。

再加上叶楚月暴露出的神魔体,血鬼人族。

两府家人的强大。

这不得不让人想起了无间地狱人屠宫的血鬼们……

以及临渊关无间口的那一战。

“队长,你说,这要怎么收场才好?”韩洵问道。

事关血鬼人族,上界不得不管。

执法总处也不得不管。

回到总处,亦要汇报个明白。

段三斩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看了眼楚月,却是静默不语,目光半噙揶揄地落在了龙子蘅的身上。

无间口一战,朝华公主岳离的神魔龙,把龙子蘅给撞得满地找牙。

小主,

龙子蘅自打无间口之战后,宛若大变活人。

只怕龙子蘅,也不会想到,叶楚月就是血鬼人族。

甚至有可能是朝华公主。

生活……

还真是处处都有惊喜呢。

段三斩似笑非笑。

“小琼。”

周怜终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他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却还要爬行。

“罪人周怜在此,戕害无辜,其心可诛,罪业之深,罄竹难书。”

“幸而存活的海神人,皆可对其诛杀之令。”

楚月高声道:“万阵定元,以周怜之魂,滋我大地,以周怜之魄,润界面压制,以周怜之元,促进文明。海神大地,应当永寿!”

“永寿!”

“永寿!”

大地上疲惫无力的人,沸腾又兴奋。

劫后余生的快乐。

战胜的喜悦。

过去的疲惫,又算什么。

楚月元神微动,一股劲力将周怜送上了高空。

大地每个角落,都能看到罪人。

每个人,都可以对他诛杀。

小希、卿澈等永寿军的人,眨巴两下眼睛,愣了愣。

黑雾缭绕的一双双眼睛里,冒出了奇妙的光。

“周怜,你罪该万死!”

玄寒军副将炎如殊身随旋风而起,暴掠直上,锋芒毕露。

一道剑气劈砍而去,猛砸在了周怜的身上。

“噗嗤!”

周怜口吐鲜血,远远地看向了陈苍穹。

陈苍穹已经变成了他的执念。

只需要陈苍穹的心软, 他就算是死也无憾。

他需要陈苍穹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玄寒军,诛杀宵小!”苏将军一声令下,三万玄寒军就齐齐出手。

刀光剑影,俱打在了周怜的身上。

痛!

好痛!

周怜泪流不止,目光的倒映,始终只有一个人。

“罪恶之徒,人人得而诛杀。”

“过街老鼠,人人皆可喊打。”

陈苍穹说罢,飞跃半空,狼骨锋刃扫荡间,半月弧形的锋芒迸发而出,砸在了周怜的身上。

心。

他的心,好痛啊。

周怜迷惘又哀绝。

他没有心。

为何会心痛。

为了能够装下罗玲玲的心脏,他早就把心脏献祭给了阵法。

后来,罗玲玲的心脏都被叶楚月取了回去。

可他心痛难耐,真希望就这样死去,也算是无限的长眠。

可偏偏,他想活,活不了。

想死,死不掉。

还要历经背叛、懊悔、亲人的仇视、爱人的轻蔑,集此一道,才是世上最狠最诛心的痛。

羽界主扭头看来,却是不解,“武侯那孩子,想法倒是奇特。”

让世人来审判诛杀周怜,仅仅只是泄愤,还是另有所图呢?

“年轻人, 自有年轻的想法,那是海神的新生。”

卫九洲瘸着腿坐在了枯竭的血海,仰头看去,眯起眼睛。

蓝老笑容可掬,“武侯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海神律史,名门正道,皆无如此残虐俘虏的行径。

最起码,都是偷偷虐杀,明面上还是得有正统之风的道法。

背后杀人,当面教导仁义,才是正经之事。

这武侯倒是好,当众虐待,倒也不怕日后去了上界都要被大楚参上一本。

天南地北,剑气森森,道道锋芒汇聚,落在了周怜的身上。

贯穿、劈砍、斩杀……

形形色色的血腥,真真切切的苦痛,恰好适合周怜这般不人不鬼的形态。

“吼!”

瘴兽的怒吼响起。

永寿军最年轻的女将小希如蛰伏的豹子,暴掠了出去。

瘴气冲进了周怜的躯壳,化作无数小小的瘴兽,在躯壳内啃噬着周怜的内部结构。

周怜疼到叫喊的力气都没有,艰难地抬着眼皮,满身的冷汗讪讪而流,眼睛想要捕捉陈苍穹,陈苍穹却消失在无边的人海,那孤独的背影和记忆里的洁白长裙相叠合在一起,犹如一场阴诡的梦境。

是永远都无法醒过来的梦魇。

“呼!”

一股股金色的光华从周怜躯壳内往外爆发。

这神秘神奇的新颖之力,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力。

随地躺下打算休息的羽界主,嗅到了文明的气息,腾地一下站起。

他如长颈鹿伸长了脖子看过去轻轻一嗅,咽了咽口水,瞳眸紧缩。

就连蓝老都跟鬼打墙似的,白发苍苍一把年纪的他,和卫九洲一道猛地站起,直勾勾的眼睛犹如饿兽盯着鲜活肥肉的眼神。

蓝老:“文明之气。”

卫九洲:“没错,就是文明之气。”

羽界主:“文明之气滋生,这是天助我海神大地啊。”

文明之气犹如微风,吹拂过大地的南北到东南。

从妇孺稚童到老人青年,不管是剑客还是方士,嗅着文明之气的时候,内心都得到了升华,满身的疲惫竟转化为更强的能量,不仅达到了洗经伐髓的效果,五感的感知,对气力的掌握、元神的强大、躯壳的结实、血脉的增长,都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且并非是一人的变化,是大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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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应了那一句“山穷水路、柳暗花明”了。

“怎么会有文明之气?”翠微山弟子问道。

大师兄萧憩亦是不解。

不解的还有正在享受文明之气的众生。

“是永寿军,永寿军带来的文明之气!”

人群中的赵青衣发现了这一点,急忙喊道。

生怕永寿军存在的意义被人忽视。

小希悬在高空,小小的身影,大大的眼睛。

一双瘴瞳,犹如野兽般血腥野性,却也在此刻流露出了本性纯粹的天真无邪。

她愣愣地看着四方热闹的天地。

百废待兴的土地上,是热情的面庞。

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穷凶极恶的怪物。

像是沙漠旅人在期待着天降甘霖。

“我?吗?”

她低低地问,不太自信。

她怎么会有文明之气呢。

她只是一个邪气缠身不配为人的瘴兽啊。

“怎么会这样?”炎枭不信邪地掠了上去,以劈山之势朝着周怜一剑斩下。

周怜的文明之气无动于衷,只有痛苦的壁垒多了一道沟壑的划痕。

“侥幸吧。”炎枭说道:“这不明摆着,没有文明之气,恰好遇到了一下而已。”

他不屑地看着小希。

一个小不点大的女娃娃。

懂什么叫做文明吗?

哪知小希对他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是侥幸。”

她不敢拦下这么大的职责,害怕世人失望的眼神。

“再试试,不就知道是否为侥幸了。”许流星将军道。

小希着急忙慌地看向了楚月。

她能够依靠瘴兽的本能去战斗,但面对这样的漩涡,她显然还是较为笨拙的。

“试试吧,小希。”楚月微笑道。

武侯的莞尔,让小希倍感温暖。

小希深吸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一鼓作气,聚精会神,将瘴气迸发了出去。

瘴气打在周怜身上,竟然又有文明之气散发出来。

楚月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美眸漾着海风般的温柔。

漫天瘴海,瘴气断骨重组,将文明之气渡送到下界时,需要留下一部分文明之气。

下界,吃不那么多的文明之气。

而她也无法将其全部储存在元神和骨髓当中。

储存不了的那部分,只能想办法转移到海神大地。

海神大地就在洪荒上界的眼皮子底下。

故而,需要用非常合理的输送,不能用力过猛,否则就是适得其反了。

“文明之气?”

炎枭不信邪了,再度施展剑术。

这一剑,用尽毕生所学。

出剑前,甚至以剑为笔,长袖舞之,嘴里还振振有词。

像个雅致的诗人。

“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举头西北浮云,秋风走马出咸阳。”

“抽剑步霜月,夜行空庭遍。”

“………”

他足足将古来圣贤寂寞词,念了足足二十多遍,方才蓄力一剑,斩在了周怜的身上。

“大炎兄,生了个争气的儿子,让人好生羡慕呢。”

其父大炎城主闻声,四处看去,只见那神怒百丈剑的荆棘包裹处,有一只小臭虫坐在荆棘藤蔓罗织而成的秋千之上,惬意好似夏日午后的纨绔少爷,一双爪子还抱在脑壳子的后面,悠悠从容,闲情雅致。

“瞧这剑法,瞧这诗词,用声之嘹亮,后生可畏呢。”

临渊城主武霜降说得阴阳怪气。

大炎城主瞅着自家儿子的花架子招式,顿感丢脸,面庞发黑到了极致。

若不是众所周知的既定事实,他还真不想承认这厮是自己的亲儿子。

实在是太丢祖宗的脸了。

“武城主倒是自在惬意。” 大炎城主道。

“没办法,武侯关心在下,让在下好生休息。”武霜降说。

“?”大炎城主嘴角狠狠地抽动了几下,脑子里闪过疑惑,不懂武霜降何时变得这般贱了,真让人手痒痒想给这臭虫一掌又担心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炎城主便问:“武城主何时才能是个人呢?”

话里话外的两重意思,把武霜降的阴阳怪气手拿把掐住了。

“不知道呢,这要问武侯了。”

“。”

大炎城主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让自己嘴贱偏要问这劳什子的话。

又让武霜降得意上了。

他寻思着,从前的武霜降,也不是这般让别人恨得牙痒痒的宵小之徒啊。

那侧,炎如殊望着胞弟尽是花里胡哨的剑招,咂了咂舌,哭笑不得,情愿没有这么个弟弟。

苏将军甲胄铁衣,双手抱臂,扭头看过来时笑吟吟道:

“如殊,你这弟弟,倒是个剑道奇才,势头很猛。”

炎如殊扯动了两下脸皮,丢脸到说不出话来。

玄寒军的随行医师不悦地看了眼苏将军,用胳膊肘撞了撞苏将军,示意其沉默是金。

苏将军立即照做,看着医师的眼神是炎如殊从未见到过的宠溺。

小主,

炎如殊狐疑的眼神在苏将军和医师的身上来来回回。

似是想到了什么,一阵恶寒直冲天灵盖,霎时便头皮发麻了。

他竟没想到,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

“苏兄,嫂夫人近来可好?”炎如殊顶着满身恶寒的感觉,抽着脸皮开口问,实则是提醒警告苏将军莫要忘了有妇之夫的身份,出门在外还是安分守己点比较好,莫不是驻守大夏的日子太过于寂寞,方才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毕竟来来去去都是男儿郎,即便遇见过女流,那都是大夏的女子。

炎如殊浮想联翩,生怕自己提醒得不够明显,特地加重语气凑上前去追着“提醒”。

“听说,嫂夫人温柔贤良,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不仅生得花容月貌,还有一颗八巧玲珑的好心肠。”

“嫂夫人……”

炎如殊一口一句嫂夫人,却不知医师的脸色微微发僵。

苏将军直接警惕地看着炎如殊,怀疑这厮看中了自己的夫人。

“如殊贤弟,你越礼了。”苏将军没好气道。

并把医师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看着炎如殊的眼神,极为愤怒。

炎如殊怔住。

和苏兄驻守大夏这么久的时日,从未见过苏将军对自己这般脾气。

只怕是要在医师面前彰显男子气概,否则为何闭口不谈嫂夫人?

炎如殊越想越觉得在理,没想到苏将军私下是这等人。

玄寒军副将这边浮想暗潮之际,炎枭接连十几剑砍在周怜身上,竟无半点文明之气的出现。

他茫然地挠了挠头,“再不济,也不该是瘴兽啊。”

“瘴兽,怎么了?”问话的是小希。

面对世事世人,她不再是唯唯诺诺。

她不仅有瘴化的战斗能力,她还要有以一敌百的唇枪舌剑。

“身为瘴兽,我并不觉得丢人。我既是瘴兽,我也是人。”

小希直视炎枭的眼睛,一字一字忍着过去的委屈说道。

“这片土地,曾经叫做大夏。”

“我不曾读过书,但也知道,吃水不忘挖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