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完合肥的事情之后,李泰便率部离开此间。他这一次并没有沿来路撤回,而是自合肥南下,沿江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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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府这一次大军出征同样行动极快,从人马的聚结到出发、直至抵达沔北,统共用时不过旬日,这也充分体现出了过往多年府兵改革的成绩。当然如此迅速的征发与行军速度,那就是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必然不足,需要仰仗沿途补给。
而当这一支较之前宇文护所部人马规模大了数倍的大军进入沔北之后,哪怕再迟钝的人,也都察觉到了不妥。而这时候,宇文护也终于不再掩饰其来意,直接勒令那些所谓的行台属众们做好迎接大军到来的准备。
相对于其他惊慌失措的总管府群众们,先一步投靠宇文护的李礼成则就淡定的多,而且表现的要比之前更加的积极,主动进言愿意筹措一部分物资给养作为犒军之用,以迎接大军的到来。
宇文护对此当然不会拒绝,他作为前锋大将先一步来到这里,李礼成表现的好那就等于是他做的好。现在是李礼成主动请缨,花的又是荆州当地士民的钱粮物资,做出的却是自己的成绩与收获的诸军感激,他又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李礼成的张罗忙碌之下,很快便从城中运出了一大批的酒食物资。当然这些物资要满足大军整体的耗用那是远远不足的,但是用来犒劳中高级的督将们那是绰绰有余且丰盛得很。
李礼成还贴心的准备了车马,又请求亲自送往大军之中。
对于其人如此识趣的表现,宇文护也颇为满意,当即便表示了同意。毕竟他还要留守此间,而且也并不担心当中会有什么阴谋,诸如下毒之类的事情。整整五万精军将士,李礼成如果敢在饮食上作手脚,一人捶一下也能把他捶成肉糜。
李礼成赶在穰城三十多里外迎上了大军,并将运送来的物资送入军中,而后便被主将于谨召入帐内询问了一下荆州如今的情况如何,以及李泰大军相关的近况。
李礼成对于这些事情也无作隐瞒,凡是应该自己知道的便都统统老实交代,旋即又不无邀功的笑语说道:“中山公入镇以来勤恳于事,卑职等也都深受感动,因其号令而筹备一批酒食物资以犒劳大军将士。群众此日酒足饭饱,来日抵达穰城之后,也希望能够感念穰城士民们奉食殷勤,勿使军士扰民。”
大军过境对地方而言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如今整整五万大军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便直接来到了沔北,毫无疑问会给地方上造成更大的惊扰,因此荆州士民们有这样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于谨对此也未作怀疑,转念又想到李礼成之与李伯山的亲近关系,如今既然已经被统战过来,将此事向群众稍作公布,也能营造一个李伯山众叛亲离、大势已去的印象。
于是他便又笑语道:“李司马劳军亦是辛苦,今日中军聚餐,你便也留此与群众相见,让他们知因何人而享此实惠。”
李礼成听到这话后顿时也是一脸的惊喜,连连躬身道谢:“此固卑职所愿,不敢请耳!承蒙常山公赏识,一定更加用心劝民输物助军,不敢怠慢!”
于谨对此已经是习以为常,但是旁边随父出征的于翼见到李礼成如此阿谀的模样,忍不住便冷哼道:“未知太原公离镇之前,李司马可曾作此表态?当年长安群少,可是都非常羡慕李司马能有太原公此等勇壮的亲人呢!”
李礼成听到这话后,脸上神情顿时便有些僵硬,片刻后才又垂首说道:“常山公、太原公,俱是国之重臣,无论从属于谁,都是卑职的荣幸!”
傍晚时分,除了留守诸营的督将之外,其他将领多数都来到了于谨的中军大帐。不同于往年凡有军将聚会多是胡膻满席,如今聚集在此的却是有着许多的关陇豪强。
一路紧急行军,众将领们也有些吃不消,此时看到酒食如此丰盛,也都忍不住的笑逐颜开。而李礼成作为提供这一切食材的人,这会儿也都热情的游走诸席之间,敬酒割肉,无所不为。这一阿谀姿态被已经略知内情的众将看在眼中,不免便有些看轻其人。
李礼成对此也并不在意,趁着帐内氛围正好,直接走入诸席中间的空地上,载歌载舞一番后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之后,才又向着众人环施一揖,并大声发问道:“请问诸位将军,今日酒食是否丰盛可口?”
众人听到这话后也都纷纷凑趣叫好,更有人半真半假的呼喊道:“李司马于此也算是地主,军在沔北之日若供给有乏、不如今日,我等可不会放过你!”
李礼成闻言后也并不气恼,只是继续笑语道:“此正卑职的份内之事,况且沔北素来都以富足而称,如若连军需都供给不了,我与穰城士民自当领罪无疑!”
众人听到这话后也都纷纷叫好,而李礼成却又继续笑眯眯说道:“只不过,太原公李大将军离镇出征之际,已经将沔北库藏军资尽数扫空带走,诸位可知今日所食从何而来?”
听到这话后,在场众人神情俱是一滞,而坐在首位的于谨闻言后眉头也顿时一皱,当即便递给身旁亲卫一个眼神,让人将这有些放浪形骸的李礼成带下去。
然而亲卫还没来得及上前,另一席中的韦孝宽已经抬手指着李礼成说道:“李郎醉了,军机相关岂可妄作戏言!”
“韦公忘恩负义,有什么面目来斥我!”
李礼成听到韦孝宽发声,脸上笑容却陡地收起,劈手便将手里的酒杯砸向韦孝宽,同时一脚踢翻韦孝宽面前的食案。
“放肆,安敢对韦公无礼!”
眼见这一幕,帐内本就对李礼成有所轻视的主将顿时纷纷开口怒斥。
而韦孝宽同样脸色铁青,手扶住自己的佩刀直从席中站起身来,同时喝阻那些想要入前控制住李礼成的卫兵:“不准动,让他说!韦某自认俯仰无愧,有什么劣迹竟然让此徒斥我忘恩负义!”
事关韦孝宽的名誉,他既然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连于谨都摆摆手示意上前的卫兵退下。
“有什么劣迹?你等南来群众有什么面目敢作此言?难道真以为自己所为可以欺天欺世?江陵一事,我荆州群众苦心孤诣、经营数年,自太原公以下军府群众无不枕戈待旦,渴创此功,结果事到临头,竟为小人夺事!”
李礼成自知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当即便怒目环视众人喝骂道:“尔等自以为大军雄盛,却不知沔北府库军资俱无。今日宴中所食,皆夺自穰城内外家资丰厚之家!不只今日食,明日食……”
“住口,不准他再说下去!”
于谨听到这里的时候已是脸色大变,忙不迭拍案下令道。
距离李礼成最近的韦孝宽顿时也冲上前去,直将李礼成反臂夹在腋下并大声道:“竖子休得动摇军心!”
“哼,中山公入镇以来骄狂放肆,屡坏荆州法度!我为了保全沔北诸家资业,不得不折节媚事之!在座诸位,你等谁家于沔北没有资业?若非太原公兴治此乡,尔等安得坐享此利?非我屈节媚事,沔北民资已为所侵!除太原公之外,当世又有谁人肯为你等守护资业?”
李礼成虽然被控制住,但仍声音洪亮的大声喊话道:“沔北军资俱无,府库却丰,所存皆关中乡产民资。你等纵然霸此不去,太原公所损不过几年治功,如今合肥既得、淮南在控,别处仍可兴治!而你等关中乡徒,却要痛失这一份足以兴家旺族的美业,贪一时之功,折百年之业,鼠辈鼠辈,短视至极……”
“住口罢!”
韦孝宽听到李礼成喊话越来越放肆,忙不迭丢弃手中的长刀并上手将李礼成的嘴巴死死捂住,并将其连拉带拽的拖出帐去。
当韦孝宽再返回来时,却见大帐中已经是一片沉默死寂,原本大块朵颐的众人这会儿望着案上丰盛的饮食却没有了半点食欲。
当下府兵本就是由关陇豪右部曲们所构成,这些府兵将领们谁家没有资业在沔北?本以为来到沔北富庶之地可以快快乐乐的打秋风,却不想这民脂民膏都是从他们身上刮下来的!
“请问韦公,李孝谐他……其人虽有失言失态,但所言也、唉,太原公在府颁行的法度总是好的,我等俱为王事而来,还是不要失和的好!”
眼见韦孝宽去而复返,便有督将担心他会对李礼成不利从而彻底得罪了太原公,连忙开口说道。其他人虽然没有说,但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却也非常明显。
韦孝宽听到这话后便冷声道:“此徒妖言惑众、狂妄至极,天下事岂有舍谁不可?难道在太原公入治之前,沔北便是一片荒土、我关中群众生计无仰……”
讲到这里,他话音陡地一顿,干咳两声后便打算回自己席位坐定,却看到满席的残羹剩饭,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行军辛苦,各自退去罢。李孝谐州府下员、不掌军机,岂堪论事!中山公、呃,明日先至穰城,余事且后计议。”
于谨这会儿也是有些发懵,真是被此打击的有些措手不及,他哪想到还没抵达穰城便被宇文护迎面送来这么一桩大礼,之前书信所言诸事尽在掌握难道是犬吠?
他眼下也不想着再深入追究李礼成之罪,还是快快赶到穰城后亲自了解一番实际的情况,心内才会踏实。整整五万大军如果连基本的粮草供给都有问题,那结果绝对是灾难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