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到这一幕,那人脸色顿时一变,手扣住装满时货的筐笼挡在身前,嘴里还颤声道:「州内都知侯王入治寿阳,除市估、罢田租,兴商悦民,你们这些贼奴敢在市上行凶,不怕官府拘拿惩罚?」
老胡人听到这话后,脚步稍微慢了几分,脸上的怒色也略有收敛。那名乡人的同伴们见其知惧,便也都纷纷凑上前来,呼喊着河南王侯景近来颁行的德政,想要吓退这些游荡市井的恶徒。
「哈哈,竟连乡里的鄙夫也知道侯王大义!」
听到这些呵斥声,老胡人不怒反笑起来,但在稍作沉吟后,还是沉下脸来喝令道:「给我将那开口辱骂的贼徒擒来!」
随其一声令下,后方数名壮卒径直向前行去。那乡人身边虽然聚集几名同伴,但又怎么是这些悍卒对手,很快那乡人便被扭送入前。
这老胡人自然就是入据寿阳的侯景,他垂眼看着这名哀声乞求的乡人,口中叹息道:「虽知侯王大义,可惜犯了口孽。我可饶你不死,但若不惩,总是心气不平。」
口中说着,侯景抬起手来捏紧这人牙关用力掰开,旋即拔刀探入其口腔中将其舌头旋切挑出。周遭人眼见这人满口鲜血、再听其呜咽不清的惨烈嚎叫声,俱是不寒而栗,纷纷避开。
侯景又将这乡人筐笼里货品甩出,着员装入满满的铁钱,而后让人将其几名同伴引来,着令道:「你等将这乡徒并其赏钱送回他家,若是人在道中死了,又或你们贪取一钱,我必杀你等!」
几人虽仍不知侯景身份,但也都被其乖戾与残忍的手段吓破了胆,闻言后连连点头应是,继而便抬起那装钱的筐笼和昏厥的同乡忙不迭离开此间。
发生这一件事,侯景也没了心情继续在这码头附近游荡,于是便在部众们簇拥下大摇大摆往城中而去。
而此间码头在经历过一小段时间的混乱后,很快又变得人来人往,虽然也有人在谈论刚才那血腥一幕,但一些新到码头的行人已经感受不到当时的那种鲜活恐惧。至于残留在地面上的血水,很快便也被过往脚步和烟尘所埋没。
南朝重商贸,不只达官贵人、豪强富户恃此牟利,就连平民小户也多参与其中。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耕织所得已经丰富到需要就市售卖,而是因为各种户征杂调相当一部分都需要用钱交付,他们只能就市卖掉农产品,换了钱之后再上缴赋税。
所以历来从商贸上所获取的利益和税收也是南朝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所谓的市估便是对入市交易的商品按照其价值征收一定的税钱。
由于这种市税是按照交易商品的价值所定,商品价值越高所需要缴的税钱就越多,故而哪怕是豪商大贾也觉得这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对于平民百姓而言,那就是更加无情冷酷的盘剥。
虽然朝廷为了巩固统治,免征官员士人的赋税,但这仅仅只是让官商勾结的势力大涨,对于正常的商业行为则全无促进推动的作用。
由于淮南远离建康畿内,许多地方上颇具势力的豪强也得不到朝廷的重视和授官,同样也要承受沉重的赋税盘剥,遭受着政治和经济等多重歧视与不公的待遇。
侯景宣布废除寿阳市估田租的政令可谓是石破天惊,田租因受时令限制、短期还未见益,但是市估的停止却是
当时就能见效。
故而当侯景这一政令下达之后,随着时间逐渐传播开来,民众们便纷纷入城进行交易,一些乡土豪强也都对此政令赞不绝口,甚至直接率领部曲家奴投入侯景麾下,用实际行动来支持侯景在寿阳的统治。
侯景在市内游走一周,所见贾客云集、商货堆积如山,心内也是满意至极,口中忍不住叹笑道:「南人贪货轻信,免其区区估税便争相以货致我!只要这市中客货充盈,我大可不必忧虑无物可用!往年身在北州时,欲聚短短物力都要用力搏命,哪想竟会有如今之从容易得?」
当侯景心满意足的转回州府的时候,另有一桩好消息在等着他。